春早垂着头,语声中带着一丝苍冷:“是主子和皇上的书信。”
皇帝额角青筋便爆了一下,一脚将那黄铜炭盆踹地哐啷一声倒在地上,纸灰落了一地。
她凭什么烧他给她的东西,这是大逆不道!!皇帝怒气冲冲地撩开帘子,见贵妃侧卧在床上,只穿了件半旧的白地撒绣玉兰花的中衣,身躯羸弱,面色苍白,双目微阖,睫毛上似有泪痕未干。
皇帝本怒极,此刻心又一下子软起来,只轻手轻脚地上前将她露在锦被外的手放回被下,又掖了掖被脚。
贵妃微微睁开眼来,瞧了皇帝一眼,面上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张了张唇,喉间一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皇帝上前为她顺着后背,春早从外头进来,忙从大案上倒了蜂蜜水过来,皇帝冷着脸从春早手里抢过来喂着,贵妃偏过头,只抬手有气无力地推了一把。
皇帝将杯子放回案上,挑眉问她:“怎么?生朕的气了?”她烧他们的书信,他还没生气呢?!
贵妃摇了下头,皇帝见她清瘦的厉害,一件薄薄纱衣下露出凸显的锁骨,只软下心来,抬手抚着她的面颊,语气也放软了几分:“送回来的东西收到了么?”他送她的花喜不喜欢?皇帝想问,又觉不好意思。
贵妃神色极淡,眼珠木然转了转,说道:“臣妾弟媳说,有个远房亲戚,在南边儿做买卖,人极不错,臣妾想……咳咳……想春早那丫头也该放出去了。”
她竟全然不提,皇帝心中不由失望,可见她咳的厉害,只先压下自己的不愉快,先哄她:“你现在病着,等你好了再操持。且留她在身边服侍着。”又冲外道:“宣李玉白来给贵妃诊脉”,一面又自言自语“真是胡闹,得了病还置气,迁延看你怎么办!”
贵妃摇一摇头,只说:“不中用了……不必了……”说着拿了手帕掩住唇咳起来。
皇帝听她这等话,更是不喜,只软语叱道:“胡说八道,好好儿的何苦咒自己?”说着话视线一转,眼角瞧见那雪青帕子上一抹腥红,仿佛晴天霹雳中那一道血蛇,皇帝只觉触目惊心,伸手去夺那手帕,贵妃本已无力,挣扎了一下,皇帝便将那手帕夺在手中。
雪白的帕心一大片血迹,边上还有已干了的血迹,斑斑点点,仿若湘妃竹,皇帝声音中多了几分着急和火气,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冲外吼道:“来人!”
春早,云渺,雨遥次第进来跪在床前。
“贵妃都吐血了!是谁给你们胆子不报的?”皇帝震怒,喝问道。
云渺雨遥听到皇帝龙颜大怒,只面面相觑,连连叩头道:“奴才不知。”
皇帝咬一咬牙,问春早道:“你该不会不知罢?”
春早面上极淡的神色:“回禀万岁爷,奴才不知该禀谁,却也知会云渺姑娘,主子旧疾复发了,想是万岁爷并未当回事。”
皇帝满腔怒气无从发泄,一抬手将那帕子砸在春早脸上,骂道:“伺候个人都伺候成这样,要你们何用,该死的奴才!滚!”
贵妃听到这话凤目圆瞪,探身去拉春早,情急之下又剧烈咳起来,皇帝忙抱住她,心中仿若刀绞一般,柔声劝着说着:“悦儿,你别急,朕不赶她走,朕留她在这儿。别急!”
贵妃听到这话才放了些心,方才那一番挣扎已耗光了力气,此刻颓然倒在锦褥上,只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皇帝看的惊心,却只能强作笑容,温声对贵妃道:“悦儿,朕巡阅蒙古时科尔沁的台吉贡了上好的牛乳,朕待会儿叫人做松瓤卷,你最爱吃的,还有雪梅干,朕知道你爱吃,都替你收着的。你定是思念朕过度才会伤了元气,从今后朕再不离开你,咱们仔细调养着,调养着就好了。”皇帝也不知为何,心中开始着慌起来。
春早听到这话鼻子一酸,叩头禀道:“皇上,娘娘早已……克化不动这些了。”
皇帝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春早叩头道:“打从前儿起,娘娘就已无法进食,这些天只能用些稀粥和参汤维持着,略吃多些,便吐血不止。”说着往墙角的痰盂指了指,却是半痰盂的血!
皇帝心惊肉跳,又因容悦在旁,只叱道:“休得胡言,扰了贵妃休养。”
外头传来宫女禀报声:“启禀皇上,李太医来了。”
容悦便向里翻了个身,皇帝握住她手柔声劝着:“悦儿,叫李玉白来给你瞧瞧,你这病,一刻也不能再拖了。”
容悦闭上了眼睛,再未开口讲一句话,皇帝只柔声道:“朕不该听李光地的话,把你丢在宫里不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容悦微微一叹,虽未回头,却也伸出手去,她要去了,又何必瞒着。
皇帝忙说了声:“宣!”
李玉白进门先叩了头,皇帝道:“不必多礼,速速给贵妃诊脉。”
皇帝惜字如金,如今一个速速,已吓得李玉白不轻,他忙应一声嗻,上前按了脉,却是大为惊骇。
皇帝觑着他神色,心似被什么揪着,越发觉得不安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