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唔了一声,不及更衣,走过去翻检了下,见果有永寿宫的回信,他满怀期待地打开来看,却依旧是短短数语,不过是敷衍敬畏之意,那朵花没看到么!总是他哄她,她就不能低一回头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都不懂了。”
王贵人听见皇帝低声咕哝了一句,只问:“皇上说什么?”
皇帝语气倒一如既往的平稳从容:“没什么,”一抬臂揽了王贵人在怀里,她不愿意,有的是女人愿意,皇帝不悦地抿了抿唇,冲外吩咐李德全:“知会扈从的大臣,慢慢回銮便是,不必着急了。”
夜深且寂静,春早和衣睡在塌前的地上,听见帐内传来咳嗽之声,忙披衣裳钻出被窝,擎了灯端了水过来。
容悦勉强就着她手吃了半盏雪菊茶,方将掩唇的丝帕放在枕边,春早见那帕子上斑斑血迹,想起贵妃自从吃了太子送来的药,每晚痛的无法安眠,如今又咳血不止,只是说不出的心疼,问道:“主子可还要瞒着云渺?”
云渺是皇帝的眼线,贵妃有意瞒着皇帝,故而瞒着云渺,左右她常常咳嗽,又故意作践身子没有服药,瞒住也不难,容悦没有答话,只是摸了下春早的手,冰冰凉凉地,她止住咳嗽说道:“这样冰,快进被窝来暖暖。”
春早忙道:“这不合规矩。”
容悦叹息道:“这会子了,还讲什么规矩,况且,我早把你当姐妹而非奴才了。”
春早心中一酸,脱了鞋上床在床沿躺下。夜阑人静,似乎春早看着帐顶,幽霭霭的一团,似家乡酿透的老酒一般稠醴。
“如何四季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贵妃慢慢吟道:“春早,我这辈子做过许许多多悔事,最悔的便是入宫来。姐姐以往说后宫人心险恶,我总不信,我总觉得真心必能换真心的,可到底,是我太傻了,这样的傻在这后宫里显得这样不合时宜!”
春早低低一叹,若当初孝昭皇后早早为主子定一家门户青白,人又知书达理的清贵人家,主子这样好的性子,又生的好容貌,现在定是儿女成群,夫唱妇随,不知怎么叫夫婿搁在心坎上疼呢,偏如今……
“唉,我说和萱心比天高……我自己何尝不是,当初应下梅清的表弟也未尝不好。春早,我不惧怕死,这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
自贵妃入宫,春早便一直跟随左右,思想起皇帝与贵妃间的一言一语,只是照实问道:“奴才冷眼瞧着,皇上待主子也算用心。”
“实则,他待我确实挺不错,可也毕竟有限,而且……我并不快乐,”容悦呓语般轻轻说着,抬起一双暗眸凝视帐顶,语气忿然:“下辈子,我绝不想再见皇上!”
春早眼角一热,两行泪水顺着腮边流下,她只无声抬手擦去。
“明儿告诉云渺吧,一直瞒着,皇上会怪罪你的。”容悦叹道。
春早哽咽道:“格格,到了那一天,奴才……”
“不要想傻事,”容悦打断她,说道:“还有胤礻我要你照顾!”
春早已是拿定了主意,又见她身子虚弱,眼下已耗尽了力气似的,浅浅睡去,便也掩下不提。
翌日云渺知道‘贵妃发了旧疾’,忙着急传讯,传信的太监见圣驾时皇帝才进了古北口,皇帝看了信,不由生出些着急。
贵妃心眼小,是不是因为他不去看她,又把自己折腾出病来?
他不知情况好坏,只传信命李玉白回禀贵妃病情。
一日后得李玉白的奏折,说贵妃闭宫不见外人,不允太医诊脉。
皇帝心中不由一慌,却也以为贵妃只是像往常一样,咳嗽一阵罢了,他一面责怪贵妃任性,一面下旨加快脚程,回宫时贵妃因重病未来迎驾,皇帝暗暗想着客卿方苞的话,女人总是恃宠而骄的,他便多少有些不高兴。
正好李德全来奏报,吏部的人来询问秋闱事宜,科举是为国抡才之大事,皇帝不能掉以轻心,将众臣推举上来的人一一见了,连向皇太后请安都没有去,最后定户部右侍郎王掞为武会试正考官。翰林院侍读学士顾祖荣为副考官。
这一来便忙到亥时,宫门都下钥了,皇帝翌日御太和门视朝后,便去皇太后宫里请了安,才吩咐御驾往永寿宫去。
一踏入永寿宫,旧情故景历历在目,皇帝心里对贵妃的思念便似开了匣子,骤然涌出。
李德全上前打了帘子,皇帝驻足理了理衣襟,摸了摸新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须发,才进了正殿。
进了殿,皇帝只觉有些古怪,他未来得及细想,云渺和雨遥便双双来请安。
皇帝微微蹙眉:“贵妃不是病着,怎不在里头服侍?”
云渺二人忙叩头道:“回禀万岁爷,娘娘歇下了,奴才们才出来的。”
这个时辰就歇下了?皇帝自挑了帘子进了内室,只闻到一股烧糊的气味杂着暖气袭面而来。
紧接着春早端了炭盆出来,眼圈红红的,见了皇帝忙下跪请安。
“烧了什么东西?”皇帝瞥了一眼炭盆,尚有些未燃尽的纸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