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追着丈夫,鞋都快跑掉了,只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一句:“大娘,城里头杀常剥皮啦,快着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老大娘念叼道:“杀常剥皮?杀常剥皮……,杀常剥皮!”
老大娘突然反应过来,当时就把簸箕丢在了地上,问身就喊:“老头子!老头子!快点出来!”
老头子没出来,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笑嘻嘻地道:“奶奶,你糊涂了啊,爷爷和我爹娘不是下地去了么?”
“哦哦,可说着呢……”
老大娘念叼了一句,又喊起来:“丹丹!丹丹!腾腾啊,快把你妹妹叫出来,把门拴上,咱赶紧的去城里,杀常剥皮啦!”
类似的场面在湖州城里城外到处上演着,而法场四周,早已人满为患。
俞士吉坐在刚刚搭好的监斩棚里,一张青瘆瘆的面孔。颌下不算太长的胡须,一根根地撅着,风吹不动。他异常严肃的神情直接影响了所有的行刑人员、看护刑场人员,乃至不断涌来的人群,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但是千万人的窃窃私语声,足以汇聚成一股殷雷般的声浪,在空荡荡的刑场上滚来滚去。
在他面前,供着一张香案,上边呈放着王命旗牌,八面旗牌官按刀侍立左右,枪一般挺拔。
俞士吉心里很激动,这种万众瞩目、生杀大权集于一身的感觉,燃烧起了他浑身上下每一粒兴奋因子,激动得他的双腿微微发抖。如果说百姓们崇仰、敬慕的目光,带给他的只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此事之后的政治回报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了。
肖祖杰,都察院千辛万苦树立起来的榜样,被纪纲使人活活打死!兔死狐悲啊!都察院上下,不管是哪一派系的,哪怕是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在这件事上,却是同仇敌忾。肖祖杰被打死了,凶手却逍遥法外,照样活蹦乱跳的,整个都察院都抬不起头来,而今虽不能说是彻底地报了仇,却也算是狠狠抽了纪纲一记耳光。
此事一了,他将取肖祖杰而代之,成为都察院新的冷面寒铁,成为俞青天,前程似锦!
远远的,兵士们拖着一个个背插斩字令牌的贪官污吏、奸商恶霸向刑场走来,百姓们自发地让开了道路,看着那些平日高高在下,渔肉百姓的贪官,突然发出无法遏止的咆哮,咆哮唾骂声迅速统一起来,汇聚成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声浪。
声浪中心的那些贪官污吏们一个个脸色灰败,就像寒风摧残下的芦苇,瑟瑟地发着抖,要不是有兵士们架着,他们早就软瘫在地上了,也幸亏有兵士们架着,如果是使囚车押来,他们这一路过来,就得被百姓们丢的垃圾活活给埋了!
俞士吉坐不住了,他缓缓站起,热血沸腾!
今天,他是整个湖州的中心,是万众瞩目的主角!
当俞青天风光无限,无数百姓向他顶礼膜拜的时候,可有人记得那个怀抱必死之志,为民仗义执言的那位青楼妓女呢?
湖州城南十余里,群峰起伏,峰势盘旋宛同华盖,称金盖山。金盖多云气,四山缭绕如垣,日出后云气渐收,惟金盖独迟,故又名云巢。这里历来是湖州南郊的风景佳处,林木幽深,青山环抱,绿水长流,环境幽雅。
这里,山南有古菰城之遗址,山腰有古梅花观,附近有道场山、碧浪湖,风景名胜极多,乃是清修佳地,南宋元嘉初年,道祖陆静修在此隐居,遍山植梅三百株,又建梅花馆,就是今日的梅花观了。
紫薇,山茶、桂花……,最多的还是梅树,如今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遍山绿叶,可是那梅干虬曲,苍劲有力,依旧有着寒冬时节大雪苍茫,百花皆败,唯我贲张的铮铮傲骨。
习丝姑娘一袭白衣如雪,正在观中焚香跪拜,默默祝祷一番,习丝姗姗起身,旁边侍候的丫头连忙上前,习丝轻声道:“不用陪着我,我到观后看看风景,一个人散散心,你在外边候着吧!”
“是,姑娘!”那小丫头答应一声,退到了殿外,与守在外边的一个‘环采阁’打手站到了一块儿。
青楼里的姑娘如果成了红牌,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比较令人生厌的客人,即怕付出千金,姑娘不愿接待,老鸨子一般也不会为此跟摇钱树翻脸,还要维护一下。一般的姑娘没资格出院子游玩,可红姑娘如果想出去散散心,院子里顶多叫人跟着,而不致于出面阻拦。
习丝是环采阁的红姑娘,有这个资格,因为她酒泼辅国公、怒斥常知府的壮举,更令她声名大炽,以致老鸨子和管事们都不太敢难为她。
习丝姑娘缓缓地踱进了道观后进院落……
又过了一会儿,道观左侧梅林旁的一扇角门儿开了,一个妙龄女冠悄悄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一眼,便飞身闪了出去,匆匆没入梅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