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思诚发现了异样——他不能动了。
准确地说,他失去了这具身体的操控权。他的意识像被囚禁在某个角落,冷眼旁观着自己。有什么东西接替了他,操纵他向前走去。
他试着阻止自己,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具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慢慢靠近墙壁。右手机械地举起来,用手指在墙上画着什么。
反复几次之后,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不是画。他的手在写字,在墙上写字,好像是为了向自己传递信息一般。
那个字是:水。
在他恍然醒悟的那一瞬间,仿佛魂魄离体一般,全身的压力陡然一松,墙边的蜡烛也倏地熄灭。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个梦,只有地毯上凝结的蜡和他急促的呼吸在提醒他,这不是梦,有人在借此告诉他些什么。
周思诚心中有了个猜测,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打开水龙头和淋浴器。哗啦啦的水声倾泻下来,和窗外的倾盆大雨交相辉映。他死死地盯着水池,静静等了五六分钟,清水几乎灌满了浴缸和洗手池,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他想错了?
他关了水,脱力地靠上玻璃门。不会的,如果刚才那个真的是姒今,她的灵力近乎枯竭,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捉弄他。
不是想错了,那就是做错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冲回房间,取了一把伞出门。
别墅外的绿化覆盖面很广,又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唯一的缺点是下了雨的路泥泞不堪。走到别墅后,那里是一条几乎被杂草掩去的路,穿过去有一排樟树,种在河岸边上。
说是河,其实只能算溪流。水很浅,几乎露出河床,岸边的土被雨水冲刷得滑腻,能看见水流沿着泥坡汇进河里。
周思诚撑着伞在岸边樟树间穿梭,密集的雨点砸在伞面上,急促得让人心焦。
这里是离张家别墅最近的活水了。周思诚沿着河岸一直摸索到上游,河道越来越宽,水也越来越深,夜色浓重,看不清水下的东西。周思诚叫了几声“姒今”,回声掺杂着雨声砸进土里,依旧没有人应答。
伞骨勾到树枝,磕磕绊绊地难以前行,他干脆扔了伞,冒雨沿着河岸呼喊。
直到走出了几里,他才突然蹲下身,好像一下子决定放弃了,低头看脚底蜿蜒的雨水。
第一次见到姒今的时候,也是这样荒郊野岭的河,但那时有孙清岷做法事,她才现身。这一回呢?他仔细地回想有哪个关键点被遗漏了,眼底忽然一亮,几步迈到河边,伸手触摸水面:“姒今?是你么,姒今?”
入水之处,涟漪渐渐荡开,慢得好像时间都凝固了,波纹才泛到远方。
掌心空空荡荡的,唯有微凉的河水轻轻波荡。雨滴落进河里,好像要把平静的水面砸开一个个窟窿才罢休,水面却仿佛有生命一般,不停地抚平自己身上的凹痕。冰凉的雨水沿着他的脸滑进衣领里,湿透的衬衣紧贴着皮肤,被新的水流划开缝隙。
轰隆。又是一道响雷,伴着电光划亮夜幕。
水面亮了片刻,清澈的水底生着茂密的水草,绿幽幽的青荇遮掩之下,隐约躺着一个清瘦的人影,被缠在水草间,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没有犹豫,周思诚喊了声“姒今”,把手机钱包留在岸上,往水里跳了下去。
河水不深,不过一人高,只是水草缠得紧密,周思诚换了几次气,才把那些坚韧的藤蔓全部扯断,抱人上岸。姒今毫无生气,体温冰凉得可怕,不停地咳嗽,咳几声便吐出一大口水。
当初她从水底坐起来的时候,神态自若,仿佛根本没有受水的影响。这一回反应这么剧烈,难道是因为没有灵力的关系?可是没有灵力,她又是怎么千里迢迢从上海出现在闽东水域的?
方才用了太多力气,把人捞起来之后反而有种大灾之后的虚脱。周思诚坐在她身边慢慢调匀呼吸,没多久,姒今彻底没了动静,好像厥过去了一般,不再咳水了,安静得像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四野空旷,河边少有民居,多的是荒地,竖着几个摇摇晃晃的草棚子。周思诚勉强找到一间能避雨的,把姒今放在草堆里,去解自己身上的衬衣扣子。解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没来由地轻笑了声,又把最底下几颗扣子解开,脱下来拧干,勉强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