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天,从上海到福建方向的飞机全线延误。
周思诚的车到寿宁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那个自称盗墓贼的张是民颇为上道,带了人到县城公路上接他,一路把他领回自己家。周思诚还没道明来意,张是民先招呼起来了:“来了就似朋友嘛,有森么事明天再唆,周先森旅途劳累,先在我这里住下好勒。”
周思诚沉默,点了点头。
张是民在县城一隅造了栋别墅,临水傍山,风光不错。里面装潢乍一瞧雅致得很,家具摆设都挺讲究,只不过有点中西混搭,黄花梨的椅子,边上挂一幅中世纪油画,怎么看怎么别扭。
张是民一米七的个头,微胖,笑起来脸上的肉往两边堆:“哎,倒斗那都似祖上的事勒,我现在就似个生意人辣,周先森找到我也似缘分……”他在一间房间门口顿住脚步,“就似这一间,鄙舍简陋哦,周先森不要介意。”
周思诚低头笑笑,把一个黑色的背包抛上床,回头向他道了声谢。
房间格局很简单,一张欧式大床,床头柜掉了几道漆,看起来有年头了。东南角是一张梳妆台,嵌了块圆形镜子,上头什么都没摆。
看来是个女人的房间。
这个张是民跟他非亲非故,不但主动联系他,还这么鞍前马后,说没有问题都没人信。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最近招小人,万事还是防备些好。周思诚原本不想住在他家,但姒今既然有可能来找张是民,住在这里最容易得到消息,他才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张是民。
周思诚拿纸巾擦了擦镜子上的薄尘,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匆忙赶来闽东,风尘仆仆,整个人的精神都不是特别好,有一种遮不掉的萎顿。
他向后躺上床,闭目养神。如果姒今真的会来,她要怎么来呢?
是像他这样,以人的身份,大大方方地作客,还是作为鬼魂,只在夜里出现……
※※※
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
闽东的气候很好,冬暖夏凉,十一月的晚上气温如春,只是微凉。白天雨停了一阵,到了晚上又开始电闪雷鸣。周思诚被一记惊雷吵醒,窗外已经黑透了,偶尔劈过道三岔的电光。
日夜颠倒睡醒之后,头疼欲裂。
周思诚的房间没有独立卫浴,他推门出去,想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去洗把脸。
张是民家很大,二楼走廊是开放式的,往下望就是一楼客厅。对面墙上一幅大幅油画,画的是一个裸.体女人睡在水间,用色偏暗,她身上的河泥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光泽,隐隐透着猩红色。
底下是一个供奉观音的台子,上头搁了一颗汤碗大的夜明珠,祖母绿的莹光,照得白色观音像脸部呈诡异的幽绿,只有嘴唇是一点明艳的红。供奉台前摆着张黄花梨的椅子,反常地没朝着供奉台,而是正对着二楼。从周思诚的方向看去,那张椅子微微地摇晃,好像上头坐着什么人,在看着他似的。
周思诚想起去年暑假陪周念看过的电影《京城81号》,也是差不多的老房子,林心如演的女主角晚上起夜,看见楼下站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没有脚。那片子一惊一乍的,从头到尾大概只能吓着林心如一个人。但周念胆子小,看完回家做了三天噩梦。
周思诚勾了勾唇,继续往洗手间走。
没走几步,楼下突然传来清晰的响声:珰——珰——珰——
一下比一下弱,一下却比一下近。
周思诚皱着眉头往下望,供奉台上的夜明珠不知何时没了,掉在地上没有破碎,跳着滚了过来。没一会儿滚进了他视线的死角,却没有预计地撞上墙,倏地没声儿了。
周思诚站在栏杆边听了半晌,底下悄声无息,透上一股潮湿的寒气。
窗外风声刮得狠,又连下了两天的雨,墙壁上都透着潮气。
这屋子,怕是不干净。
周思诚挪开目光,走路的步子放慢了不少,谨慎小心地打量这截走廊。花园小洋房的白色栏杆,铺了俗气的红地毯,一间房的门边随意扔了根白蜡烛,上面有焦黑的痕迹,看起来前不久刚点着过,八成就是姒今让张是民点的那根。
可是再一想。什么样的人会在家里常备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