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没能连夜就走,唐糖尚在忌惮这些昆仑人,族长夫人已然亲自煮汤水送来,族长的儿媳一碗,唐糖一碗。
唐糖一尝,这不就是她从小就喝的蜜梨汁?说是梨汁,却并非惟有梨子的清甜,这甜甜的汤水实则有一种奇异的果香。这滋味甜蜜得让她想起旧时的家,她眯着眼睛猛点头,对着纪陶直说好喝,又递去他唇边要他也喝。
纪陶不好意思,族长的媳妇便给纪陶也盛来一碗,纪陶一喝,面上顿时一滞。
唐糖因为喝得欢喜,又觉得确实亲切,对这些人顿时少了许多戒心,这会儿见纪陶面色变化,顿时警惕起来。这样质朴可亲的人若对她已经依然别有所图,唐糖真不当该如何自处?
然而纪陶只是低问:“这汤你家也有么?”
唐糖点头:“我从不知是祖传的方子,只知道家里的嬷嬷常做给我吃。你来的时候,那老嬷嬷已然病了,家里再无人会做,故而不曾请你喝过,有什么不对劲?”
纪陶道:“这个味道我昔日曾在宫中喝过,据说是用蜜梨子同着另外十五种野果密制而成,不想竟是昆仑族的配方。”
唐糖想起那一心问仙炼丹、求取黄白之术的先皇,问道:“宫中……可是先帝养生用的汤剂?”
“是。听闻是明瑜公主于外族寻得的秘方,供先帝养生之用。”
“也不知道是求方之人胡闹,还是先帝胡喝,这汤若能长生不老,这一族的人想必都喝了!你看原来在这个地方,人家是用来滋养孕妇的……呃,你我原是蹭喝的呢。”
“求取长生之人的心思,有的时候也是极盲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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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陶将《道生一》默写给族长读,族长表示古昆仑的文字在他们这个地方流传的百年,早已不是百年前的那个模样,不过虽然不尽相同,他仍试图根据自己的猜测,一字一句念诵了出来。
族长边念边摇头叹息,仿佛在在赞叹祖先的语言是多么优美,在他们百年来的糟蹋下,又是如何不成了样子。
至于通篇文字的含义,族长表示,他也是头一次阅读古时候的文字,文意太深,文辞又太美,很多意思需要半蒙半猜。可以看得出这是一本昆仑族祖先编撰的养生之书,族长对看的懂的内容都有些五体投地的崇拜,频频点头称是,以至于读到写着麒麟肉的地方,他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纪陶最关心的就是这一部分,族长却只将唐糖狂拜了一通,而后竭尽所能教纪陶明白这麒麟肉之无可取代,乃是集天地之精华的灵物。
唐糖性子急,连手势带图画只问这麒麟肉谁比较乐于吃,那族长吓得魂飞魄散,只道这东西是连名字都不能提的神物,连提一提它都是大逆不道之举,方才奇奇他们为什么对你们拔刀相向?就因为你们居然将这不可侵犯的灵物写在地上。
吃?那个人莫非不是人,是个疯子罢?应该用火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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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当年名瑜公主为了帮助先帝寻访长生之术,曾无限接近过昆仑这个族群,她寻到的汤剂,名为《道生一》的迷册,皆与昆仑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个古老却富有的昆仑部族,既有如火般的热情,又有对故园的深厚眷恋,百年前究竟何以不慎流离家园,又居然这一迷路就是整一百年?
纪陶好容易才教族长明白,唐糖自小在东边长大,并不认得他们回昆仑的路。
他们若是想要寻到归路,恐怕还得寻求别的法子。
不想族长听得痛哭流涕,回去的路寻不到事小,原来连公主殿下都是从小流离失所,这样可怜的孩子,失了双亲又失了祖父,与其在外遭遇那许多艰辛,早就应该携了郎君回寨生活。
立时教人腾了间最大最宽敞的树屋,收拾出来给唐糖他们住。
唐糖本来生怕纪陶惦记外头的事情,不想纪陶竟是有意在这寨子里多学几天东西,大哥当年正是在昆仑山间离奇失踪,他日入昆仑山域查案,即便用不上今日所学,对了解当地风物,想必也是益处颇多。
唐糖喝着这里的茶,只觉愈发亲切,对自己的身世愈发明晰,倒很乐意留下奉陪。
就是有些怵这树屋……
是夜起了挺大的风,急雨簌簌而落,清晨的时候……方才停了。
第二天族长夫人看唐糖起得晚,问唐糖住得是不是不舒适……那个罪魁老早跟着族长上山去了,他要记下山上所有所见植物的昆仑语读法。
唐糖为了掩饰尴尬,面色绯红着将晚起归罪于昨夜的风雨,比划着告诉对方,这树屋扎得再牢,总让人有些风雨飘摇之感,住得她很是头晕心悸。
族长夫人听完这些病症,转头就跑去替她请来一个老头子。老头子掏出一套弦丝诊脉的工具来,跪在树屋下头,要唐糖好好在树屋上躺平了,捏着三枚丝线,等待诊治。
唐糖大惊,连唤自己无病,可那族长夫人笑眯眯的替她沾好了丝线,非要这位族医细细诊断一番。
纪陶归来的时候,只见那族医喜滋滋跪在他们宿的树屋下端,手端一碗汤药,四平八稳,汤汁一滴也未溅出来。
唐糖并未躲在树屋里头,四下都寻不见,一干人围着族长叽叽喳喳,族长面上登时大喜。
语言不通实在累人,岳棋问得汗都急出来,方知唐糖正漫寨子逃窜,族长夫人正在四下里追她,因为族医为她炖了汤药,她却坚不肯喝。
至于为什么?族长立时代表全寨,向纪陶道了喜。
这一句纪陶立刻就听懂了:唐糖怀了麒麟肉,唐糖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