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那么长,天空那么暗,舒妃只怔怔站在破屋前的青草地上,望着那夜幕苍穹,却是幽暗的叫人看不到明日还有太阳从东方升起的希望,她握着苏君瑶冰凉的手,喉咙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她转头又看了看苏君瑶,苏君瑶似有非懂的对她露出一个微笑,那微笑却是凄苦的让她不忍直视,她究竟要怎么办?难道这会子就带着瑶瑶是找沈如意,可这大晚上的,沈如意能见她么?她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她。
“姐姐,你怎么又哭了?”苏君瑶伸去枯瘦的手替舒妃拭了拭泪,又道,“姐姐,我们走吧!”
“娘娘,此地不宜入留,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宝霞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舒妃劝道。
“哦。”舒妃轻轻应了一声,好似想起十九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她全家被诛灭,腥红的血刺痛了她的双目,她不敢想像那是怎样一个令人恐惧的夜晚,若不是他,她早已死在屠刀之下,后来她改了名入了宫,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不想着什么报仇血恨,只是安稳的活下去,可他不愿让她这样好好的活着,他要她成为他的细作,但她却不是个好的细作,在第一次递消息时就被警觉的皇上发现了,她跪着求皇上,皇上知道了她的身份非但没有杀她,还待她更好了,只是皇上有皇上的不得已,她的身份只是成为永久的秘密,若让太后甚至于朝臣知道了她是苏家之女,想必连皇上也未必能保全了她,皇上还为她找了当年的卷宗,却一无所获,正如宗政一门被灭一样,她苏家被诛灭也成了一个谜,因为没有人知道到底谁者那幕后黑手。
她想着从此好好的服侍皇上,可她还是害怕,因为她在进宫之前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还生下过一个孩子,皇上可以忍她是苏家之女,但不会忍她跟别人有了孩子,而且那个别人还是皇上所痛恨的人,在宫中,她像个惊雀一般始终保存惊觉和警惕,生怕被人捉中了痛脚,那些躲在暗处的豺狼正盯着她,这后宫之中看似平静无波却到处都是异样的血腥,还有那让人防不胜防的阴谋鬼计。
她前后怀过两个孩子,都是皇上的孩子,可她是个没有用的人,她都没有好好保住她的孩子,自从第二个孩子失去之后,她的心渐渐开始厌倦了,可就算厌倦,她也必须争必须斗,可争到头来,她除了一副溃败的身子,一个疯癫的妹妹她什么都没有,还沦落成了皇后的棋子,可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皇后和宁采女是如何得知她进宫之前的隐秘的,好在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在筹谋,趁着帝后离宫,她将孩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再也不用害怕皇后拿捏着自己孩子的性命,如今她没有什么输不起了,这样的血腥争斗,她不想再参与,或许她早就该死了,随着父母一起死了。
忽然一阵风急,吹醒了她混乱的思绪,她觉得自己太糊涂了,若这样冒冒然的将瑶瑶带到忘忧阁,岂不是徒惹人注意,这暗夜里不知还有什么人在蠢蠢欲动盯着忘忧阁,皇后的人虽然离开了,可她的眼线还在,皇后视沈如意为眼中刺,肉中钉,那忘忧阁的眼线是最多的,她不能这样去,为今之计,只能先将瑶瑶带回畅元宫,她的时间不多,若等皇上回来一切都迟了。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她的一切早落入阿日的眼里,连她说的每句话阿日都听得清清楚楚,但阿日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带着苏君瑶竟然往畅元宫的方向走,她甚为疑惑,也不敢多耽搁,赶紧回了忘忧阁回禀了如意。
如意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滋味难明,原来舒妃竟还有个亲妹妹在冷宫,这之间的纠葛想必只有舒妃自己清楚,看来舒妃和宁采女勾结暗害自己的事就是皇后在暗中操纵的,这忘忧阁里不是还留着皇后的人么?她不管谁是皇后的人,这忘忧阁里除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冬娘,莲青和阿日,她从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就连木莲也不能相信,所以她行事格外警慎,万不肯落半点把柄在人手上。
正自想着,忽然听见殿外门有哭喊的声音,却是畅远宫的宝霞,如意想着这宝霞果然来的极快,她命人将宝霞带了进来,宝霞一行哭一行说道:“福瑞郡主,奴婢本不敢深夜打搅郡主,只是舒妃娘娘又不大好了,这会子她只信你一个人的医术,拼命的叫着要奴婢来请你,奴婢斗胆求福瑞郡主去救救舒妃娘娘,求求郡主……”她说着,就拿头拼命的往地上磕着。
“舒妃娘娘不是已经大好了吗?这会子怎么又不好了?”如意淡淡问道。
“郡主,奴婢也不知道,舒妃娘娘说完话,人就晕厥过去了。”宝霞眼珠儿转了两转,她害怕说出实情福瑞郡主不肯去救人,事急从权,她也只能将她先了哄过去,皇上临走时交待过福瑞郡主务必要帮着舒妃调理好身子,她借着舒妃娘娘的名头,想来福瑞郡主必会去。
如意趁着轿辇方行至畅元宫的正殿门外,早有一个太监在那儿急急等着了,见如意行了礼,连声道:“福瑞郡主,你可来了,娘娘病的凶险,随奴才进去看看吧。”
如意随着太监和宝霞入了殿,一阵阴风灌来吹的长裙瑟瑟飞舞,畅元宫浓荫夹道,有微微细雨飘过,只让人周身发冷,舒妃正在寝殿内焦灼的等待着,她来回不停的走动着,锦缎绣鞋踏着地面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声响。
苏君瑶只单手支着下巴望着不停走动的舒妃皱了双眉,她忽然嘻嘻一笑道:“姐姐,莫非你有心中想念之人?”问完,她自顾自道,“往常只要我心中想着烨哥哥,我就喜欢这样来回踱着,因为这样我才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痛了。”她眸光暗淡下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笑容恰如还不来得及开出来的花便枯萎了。
舒妃疲倦的笑了笑道:“瑶瑶,宗政烨喜欢一个清清爽爽的瑶瑶,姐姐要将你打扮的清清爽爽再去见他好不好?”
“嗯!”苏君瑶点了点头,舒妃压抑着狂跳不止却又六神无主的心走到苏君瑶面前重新又为她绾了发,细细的描了眉,她一张小脸儿回来之后又被重新洗过了,就连指甲她也一一帮她剪掉了,褪去太监服,她只作寻常宫女的穿着,乍一看,倒好想又见到当年的那个瑶瑶,眉如轻烟,媚眼含羞。
她轻叹了一声,却听到寝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知道沈如意还是来了,她赶紧迎了上去,又吩咐宝霞和太监夏无为在外面守着。
寝殿内烛火明亮,入目处,如意就瞧见一个苍白着脸色,满头白发的女子正端坐在妆台前托着腮正直愣愣的盯着她看,这女子虽然面色憔悴不堪,眼角有了细碎的纹,就连唇角也好似苍老了一般透着怆然,但依稀可辨,她过去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她虽与舒妃是亲姐妹,但五官倒并不十分相似,或许是蒙尘太久,她的眸子已不十分清明,只有呆怔之色,一看便知她得到失心疯。
舒妃还未等如意问话,便放低了身段,冲着如意福了两福,那心里却还是慌乱的,倘或她赌输了沈如意闹将出去,她再无机会送走瑶瑶了,她情真意切道:“郡主,请恕我命人将你哄了过来,可我实在没了办法,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帮我救救她。”她说着就伸手指了指苏君瑶。
“她是谁?”如意问道。
“不是我刻意要瞒着郡主,有些事知道太多于郡主无益,她是谁郡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今日冒死求了你过来,只是想让你看看她的病还有没有救?若有救,我脱簪戴罪跪在你面前,只求你救救她,若无救,我亦会向你惭悔犯下的一切罪过,听闻郡主你妙手仁心,你不忍见她这般而不治的是不是?”舒妃含泪道。
“姐姐,她是谁?”苏郡瑶起身走到舒妃身后,一双眼木然的盯着如意,手不停的扯着舒妃的衣袖道,“姐姐,你不是说要带我见烨哥哥么?怎么带她来了,我不要见任何人,我只要见烨哥哥。”
舒妃温柔的拍了拍苏君瑶的手道:“瑶瑶,乖!她是个最善心的好人,她治好了你,你的烨哥哥就会高兴了,也会更喜欢你了。”
如意听她口口声声叫着烨哥哥,这烨哥哥是谁?刹那间,脑海里似有流星闪过,若她真是苏家女子,而苏家与宗政一门是世交,她口中的烨哥哥能是谁?她心中虽然疑虑,但面上却不肯露半点行迹,只淡淡道:“医者医心,臣女瞧她倒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若想唤醒她,你必须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都告之于臣女,臣女寻根究底,才能有良方。”
“这么说你是肯替她医治了?”舒妃眼中闪过喜悦之光。
“娘娘,臣女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但此女身份不明,臣女想着等皇上回来之后禀明皇上再行医治,又或者娘娘耐着些性子,待臣女明日回禀了太后之后得了太后懿旨再医治可好?”
“不——”舒妃急急喊了一声,“不能,不能告诉皇上,更不能告诉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