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伏在一片黑黢黢的山坡后,身旁就是步千洐。此处视野极好,清亮的月光下,远远可见狭隘的山谷入口,一旦敌军踏入埋伏圈,必定九死一生。
步千洐认为稳超胜券,甚至极为放松,示意破月到后头去睡,那意思是等娘子你睡醒了,一切都搞定。破月失笑,哪里肯。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果然听见马蹄声、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众军士屏气凝神,只待瓮中捉鳖。
步千洐和破月最先蹙眉对视——因为他们听到,脚步声停在了谷口外。
紧接着,其他士兵也察觉了。这并不奇怪,或许敌军只是谨慎,很快会派斥候进谷查探。未料对方静默了片刻,反而冲出一骑直入谷中,脆亮的马蹄声几乎响彻云霄,没有半点谨慎低调。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只见那人策马在山谷正中站定,声音格外嘹亮、语气十分傲慢:“敢问是大胥哪位将军在此设伏?”
一语既出,步千洐以下,人人皆惊。
不动声色察觉了埋伏也就罢了,关键他们的反应还如此嚣张、坦荡,实在叫人沮丧中生出敬佩。
步千洐亦是一愣,朝副将递个眼色。副将会意站起来,朗声道:“献丑了,是叶夕将军在此设伏。”破月一听又好气又好笑,步千洐在戏谑敌人的同时,还不忘戏谑她。
副将又问:“敢问来者何人?”
谷中那人答道:“我们是游击将军唐熙文的部下。叶将军,我家将军问,今晚打是不打?”
副将看向步千洐,步千洐摇头,副将便笑着答:“贵军长途跋涉,我军以逸待劳,胜之不武。将军说,让你们休整一晚,天明再打。”
对方闻言似有喜意,答道:“甚好。多谢叶将军高义。我家将军说了,明日生擒了叶将军,必放一条生路。”
步千洐哈哈大笑,淡淡道:“那倒不必。你们可抓不到叶将军。”
他一开口,山谷内外一惊。
方才对方传令兵明显是个大嗓门,每一句都要扯着嗓子,才能叫山头上的伏兵听得清清楚楚。可步千洐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似乎就在你耳边低语,却叫离山谷最远的君和兵,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收放自如的内力,实在令人叹服。
对方静默片刻,忽然恭敬道:“原来是步千洐将军在此。我家将军说了,他曾是步将军手下败将,这仗不必打了。我们退兵十里,为步将军让道。告辞。”
此言一出,胥军都愣住了。步千洐沉吟不语。
过得小半个时辰,斥候来报,敌军当真在十里外安营扎寨。破月忍不住说:“唐熙文如此怕你?”
步千洐点头,目光放得极远,似乎正透过夜色看着远方这支神秘的敌军:“上个月初九,他在我手上吃过败仗。此人鬼得很,惯用诱兵之计,必是想趁我西撤之时,伏兵偷袭。”
“将军,现下如何是好?”副将问。
步千洐笑道:“遣人去探,往西的路上是否有伏兵。”
过得一刻,斥候返回,报路上果有伏兵迹象。步千洐微微一笑:“他们伏击,咱们便偷袭。将那唐熙文生擒了,也是美事一桩。传令下去,三更时分动手。”
三更天。
副将率了五百骑兵,动静极大招摇过市地往君和兵的埋伏圈去了。步千洐早有嘱咐,务必走慢些,一旦不对,掉头回来,定要勾得敌军伏兵心痒难耐。
他和破月,则亲率两千人,趁夜色往对方营地偷袭去了。人数太多反而少了机动性,另留两千余人在谷中,灵活策应。
这晚,唐卿特意传令,全军严防步千洐偷袭。但他没料到,还是被偷袭了个彻底。
因为步千洐的速度实在太快。君和斥候报有疑兵在五里外时,他和破月率前锋已到了营门口。也就说,明知他会来偷袭,可还是拦不住。
一个时辰的时间,双方狠狠打了一场,到底是步千洐的精锐占了上风——君和折损三百余人,军帐被烧毁大半,步千洐虽未抓到唐熙文,却几乎率军全身而退,可谓是大胜。
天明时分,唐卿走出马车,望着一片混乱的军营,苦笑摇头。唐十三站在他身旁,默默地问:“哥,输了?”
唐卿失笑:“胡说八道!”
然而步千洐回到山谷中时,却也大吃了一惊——整个山谷像是被火烧过一遍,营地破败,满地灰黑,士兵们的哀号声此起彼伏。
副将所率五百人,毫发无伤地归来:“将军……我们未遇到任何伏击。”
眼前的状况已经很清楚——路上的伏兵只是幌子,对方的真实意图,是偷袭山谷。若不是他率军出击,只怕伤亡更大。后来粗一统计,竟折损了四百余人。算起来,还是对方略胜一筹。
“唐熙文没这个本事,能在本将军眼皮底下玩偷袭。”步千洐对斥候低喝道,“再探,对方领兵的到底是谁?”
“报——”传令兵冲过来,“有君和兵送来封信。”
呈上一看,字迹苍劲沉稳,只有八个字:“礼尚往来,午后再打。”步千洐不怒反笑,对传令兵道:“回复君和人,可!传令下去,全军生火做饭,吃饱肚子,午后再打。”
破月迟疑地拉他袖子:“他们会不会趁机偷袭?”
步千洐淡笑:“他也在头疼,也要另想办法,不会偷袭,先吃饭。”
破月心道,他?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