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时明白过来,井中有暗格。颜朴淙何样的人,自然狡兔三窟。
“砰!”头顶石板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咚咚咚”似乎有人在敲。破月心中一喜。
“五尺厚的巨石,他进不来。”身后传来颜朴淙沙哑的声音。
破月全身血往上涌,一颗心扑通通地跳。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他竟然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
他哑着嗓子,声音很轻,抬手轻轻抓住她的脸:“月儿……爹错就错在,对你太心软。”
破月不吭声,目光不与他直视。
他咳嗽两声,吐出口鲜血,胸前衣襟又添了块湿黑,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两人隔得极近,他身上黏糊糊的血迹就贴着她的裙子、胸口,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夹杂在极重的血腥味儿里,有种令人微微晕眩的感觉。而他抬眸,静静地望着她,细长黑眸不悲不喜,深若夜星。
破月心头激荡的痛楚也逐渐平复下来,只余安静的漠然。就是眼前这个人,与她有杀父弑母之仇。虽然她与这一世的父母没什么感情,但今日见到他们的惨死,实在震撼,痛入心扉,心头对颜朴淙的厌恶和杀意也更重了。
——
“月儿,我要死了。”他忽然说。
破月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终于。”
他笑了笑,抬起一只手,缓缓伸向她的脸。破月僵硬地看着,感觉到他冰冷似雪的指尖触到自己的皮肤,破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连手指都是死气沉沉的,仿佛仅靠手腕残余的力量,缓而无力地在她面颊上拖行而过,最后停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按住。
“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情意?”他盯着她,目光暗得似乎有些涣散了。
破月都想笑了:情意?颜朴淙从来只考虑自己,怎么到死了,缠缠绵绵问她对他有没有情意?
约莫是她的表情刺痛了他,他脸色慢慢冷下来,抬手将破月一搂,破月便倒入了他怀里。
他的呼吸低低喷在她脸上,痒痒的毛毛的。破月大气也不敢出。而他低头,静静地望着她,双手将她轻轻搂住。
然后他低下头,满是血气的嘴,封住了她的唇。
热切、冷酷、欲望、绝望、虚弱……他的舌头来得很突然,一下子将她包裹席卷。破月只慢了一秒,狠狠咬下去,他猛地一缩,已是满嘴鲜血。
他低笑道:“永远记住我。”他缓缓伸手,从袍子里拿出两块碧绿古朴的精致玉佩。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拿起一块,轻轻挂到她脖子上。
破月喘着粗气,恨恨瞪着他。
他哑着嗓子道:“既然你恨我入骨,我也不想叫你快活。”
“这是何物?”破月终于忍不住问。
他微微一笑,拿起另一块,“砰”一声扔在地上,玉佩登时跌得粉碎。
“你真以为……我当日拆散雪儿和燕惜漠,只是为了私情?”
破月心头一震:“那是为什么?”
他抬手轻轻抚过垂落在破月胸口的玉佩,目光深远了几分:“当年燕惜漠积极召集武林人士从军,响应者甚众,我不过是要毁了这个人,进而削弱大胥军队实力罢了。这些年,大胥的根基教我摸得一清二楚,呵呵……”
破月骇然:“你不是大胥人?你也是君和人?”
颜朴淙慢慢笑了,却不回答,盯着她,目光可谓柔情似水,他提起最后一口真气道:“我筹谋多年,时机已经成熟。我的故国,他日必将一统天下,大胥?哼!终有一日胥人贱如猪狗!这玉佩是我颜氏唯一的身份证明,可保一世荣华平安。原本两块,为我和雪儿预备,后来便是你我二人。今日你若对我有半点真心,我便将两块玉佩赠予你和那小子又有何妨?可是颜破月,你终是对我不住。今日我死于此地,他日大胥国破,你必将承受与爱人生离死别之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是头颅一歪,静静与破月面颊相贴,就这么僵坐在原地,不动了。
破月呆呆地躺在他僵硬的怀里,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点点冷下来。她心里有些愤怒,又有些茫然,只怔怔地想,我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孤零零的,却忽然有了都是英雄的爹娘。可他们一日间都死了,我的大仇敌也死了。他们都死了。
这个可恨的人,临死前为什么要那么说?“他日国破,你必将承受与爱人生离死别之苦”?明知他是恶意,明知他或许是故意扰乱她的心志,可她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就像预言,将会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