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场惨烈的家庭暴力的唯一目击者,陆南嘉对那天的所有细节守口如瓶。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东跃不可能将苏若童藏一辈子。何况陆夫人的性格,知道了这件事的缘由后更不可能善罢甘休。
然而这世界上的事呢,没有对比就分不出高低上下。倘若陆东跃心平气和地向母亲提出婚姻请求,是绝对得不到支持的。当母亲的会站在丈夫这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儿子尽早绝了这个念头。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死盯着别人手里的,还非要抢过来不可?
陆夫人眼界虽高,但毕竟为人母亲。到了一定年纪后眼界里只有丈夫、儿女,还有未来的孙辈们,这是她下半生的牵挂与寄托。
基于这样的原因,她必须在维持家庭和睦的前提下努力平衡彼此间的关系,适时处理矛盾冲突。可是,当看到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儿子时,她是什么理智什么坚持也没有了。
陆云德盛怒之下没有管住手脚,除了背上的烫伤外,陆东跃的脸更是被打得不能看了。
彼此陆南嘉将兄长从茶室扶出来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陆西瑶正好陪着母亲回家。母女俩高高兴兴地进了客厅,上一秒还在热烈地讨论着美容院里的新仪器,下一秒就看到血人似的陆东跃。
这样的视觉刺激不可谓不震撼,陆西瑶尖叫连连而陆夫人更是险些昏死过去。
没有任何人可以说服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她拒绝接受丈夫的任何解释,“就算儿子做错了事,你也不该这样对他,你怎么下得了手!”
陆云德冲动过后也有些后悔,但仍是余怒未消,“你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儿子差点被他亲爹活活打死!”陆夫人哭叫着,“你这是多狠的心。”
陆东跃入院检查后得出结论是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兼轻微脑震荡,老专家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说:“还是年轻底子好,内脏也没什么损伤。就是背后那块烫得有点麻烦,不过也不算严重。就是每天得勤换药,记着不要碰水。”
陆夫人让女儿回家收拾衣物,又让小儿子去老专家那里抄回保养方子。自己则是陪在儿子身边,看着他默默地流眼泪。
从来没让她操心过的孩子,她想象不出来他做了什么样的事会惹得丈夫大发雷霆。
陆东跃并没有昏迷太久,事实上在处理背部伤口的时候他就已经醒来。虽然鉴定都是皮外伤,但是在他清醒后试图将自己撑起来时,肌肉拉扯间产生的疼痛仍是让他止不住地痉挛。
当妈的心都要碎了,一边替儿子擦汗一边抹眼泪。
陆东跃握着母亲的手,轻声和她解释着来龙去脉。他选择了这样一个机会,将自己和苏若童的事和盘托出。
果然陆夫人也和丈夫一样大吃一惊,但是经历过那令人肝胆欲裂的一幕。回头再看儿子都已经是趴在病榻上,虚弱成这样了还在恳求自己,她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陆东跃提出要回家休养,理由是自己不过是些皮肉伤,总不好在医院里占着床位。陆夫人原本就不放心,听到他要回公寓就更加不赞同。陆南嘉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好说歹说了一通才让母亲点头。
陆南嘉对兄长的依赖很深。这个哥哥虽然会严厉地管教他,却也十分护短。他和叶行楚都曾是陆东跃的小尾巴,在后者未入伍前成天跟在人身后转、当他的小兵。他们是那样崇拜、仰望着这个长兄,一直到现在。
在为陆东跃清理伤口、换药的时候,他心里无比地难受。小公子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哥哥甘愿为女人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他没把话憋在心里,直接问了。可是陆东跃只是笑了笑,纠正道:“她不是‘那个女人’,你得叫她大嫂。”
陆南嘉忍不住气:“要我叫她大嫂,她也得有个当大嫂的样子!哪有女人不关心自己的丈夫,成天连个电话也没有的。你不想让她知道是一回事,她不闻不问就不对。” 想了想又嘀咕道:“难不成是怕被数落所以才不露面?啧,证都扯了,现在怕也晚了——”
陆东跃打断他的话,“你编排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地。”人还趴着,口气却是强硬起来,“谁教你的?”
陆南嘉立刻收了声。忽然记起那天在医院,大哥清醒后和母亲单独谈了许久。出来的时候母亲的神情即担忧又无奈,在擦身而过时似乎听到她自言自语了一声,“太荒唐了。”
是挺荒唐的。陆南嘉忿忿不平,大哥都成这个样子了,那个女人怎么敢置身室外!
陆南嘉将车子停入车位,往副驾驶位扫了一眼,“一路过来说得我嘴巴都干了,你总不会还记不住怎么拿药、上药吧。”他从手箱里摸出烟盒和火机,将座椅放低整个人和得了软骨病似地往后一倒,说:“钥匙给你,我就不上去了。”
苏若童看了他一眼,低头解开安全带。
一直看着她进入电梯,陆南嘉这才点起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一件接一件地来。兄长受伤、父母冷战,现在看来最糟心的恐怕就是这个新晋的大嫂。
这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模样,活像被人欠了几千万似地。对他爱搭不理的也就算了,对自己丈夫也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