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百草霜的淡墨,将飘忽的云层渗透上沉重的颜色。
黑色的汽车沿着盘山路奔驰,丝毫不敢停歇。
开车的女子认真地凝视着从车轮下滚过的坚实地面,路灯橙黄色的光一道接着一道擦过她的侧脸。
雪白的长发及腰,女子身体单薄,好像浑身都不带有热量似的。在气温略低的夜里,她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皮草,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戴着同样是白色的手套,眼神却与淡漠的神色相反,带着隐约的焦虑。
她的目的地,是卫宫切嗣在冬木市郊外重新置办的宅邸,更为隐蔽的藏身之处。
争夺战的节奏远比他们预想的更快,阵营的洗牌让他们的立场永远处于变化之中。即便爱丽丝菲尔作为Saber表面上的Master频频出现在敌方阵营面前,帮助卫宫切嗣吸引了注意力,但长久居留在同一场所,毕竟太容易暴露自己的所在。
通常她会尽量避免与卫宫切嗣的接触,以免稍有不慎引人怀疑。但这次,卫宫切嗣似乎迫切地希望见到她,并且依据他的原话——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当心不要让人跟踪你,并且暂时不要惊动Saber。
那人行事从来谨慎。于是这样的要求让爱丽丝菲尔不可控制地为他的状况担忧起来。
是受伤了吗?发生了意外?
还是和依莉雅有关?
因为除此之外,她想象不到存在其他的可能性,会让那个步步为营的男人改变事先制定好的缜密计划。
车厢是完全封闭的,热空调的温度却不足以温暖女人冰冷的身体。
汽车的引擎声在山道上留下一阵轰鸣,在车子驶离后,空气中依然飘荡着回声。
冬木市的西南角,那栋略显古旧的建筑从外观上看更像是废弃的仓库。
室内的炉火星星点点地亮着,过时的供暖系统使室内温度一直维持在十几度上下,为了保持体温,卫宫切嗣不得不披着厚重的风衣;电脑屏幕的光倒映在他近来日益消瘦的脸上,男人线条锋利的下巴上露出青色的胡茬,黑色的瞳孔中反射着屏幕上的影像,追踪器和与之匹配的定位系统高速地运行着。
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混战,他最初的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
现在的他正在犹豫是否应该继续对阿其波卢德家的魔术师进行阻击——在经历了丧妻之痛后,他的状态明显大不如前,并且实力上也被削弱不少。如果这个时候出手,想必胜算较之以前会更高。
但事实却并非这么简单。
按照久宇舞弥之前的侦查结果来看,似乎在他疏忽的时候,Archer阵营多了一个身份未知的「盟友」。原本相对独立且实力均衡的局面立刻被打破。
放在之前,单从能力值上进行比较,己方的Servant略胜一筹。凭借这个优势,他可以以一己之力将敌手逐个击破。
可一旦「联盟」产生,原本简单的局面立刻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Archer很强,他的Master也不是间桐雁夜或者雨生龙之介那样的废物。
如果有人加入他们的阵营,则他们的实力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此刻假使自己依然一人奋战,在解决掉Lancer和Rider后,在最后的对峙中,他的情况便十分不容乐观。
联合弱者铲除强者。理论上这是目前最应该采取的战略,在解决掉Archer阵营后,自己的实力在剩下的人中最强,到时候再去解决那些杂碎也不迟。
然而,在纸上进行谋略简单,想要将之付诸实际却存在着各种无法预知的危险。他不能确定阿其波卢德和维尔维特家的魔术师会赞同自己的想法,如果对方不愿接受,那后果绝对不止是浪费时间那么简单。
黑发的少女单眼对准阻击枪上的十字线,通过瞄准镜窥视着窗外的一切。
卫宫切嗣将夹在指间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开口时已然经过了深思熟虑,「舞弥,告诉爱丽她们,最近情况特殊,尽量避免和其他Servant之间的冲突。除此之外,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也不要与我们联系。」他悠长地叹息,「以保证自身安全为重。」
久宇舞弥不动声色,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反问,「那对Lancer的阻击——」
「这次暂且按兵不动,说不定,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
冬木市最高的建筑顶层,气氛冷得像冰窖。
空旷的房间中摆放着昂贵的家具和电器,窗帘随意地拉开,整个城市灯火明亮的夜景透过落地玻璃窗尽入魔术师的眼底。
他坐在雕花繁复的木椅上,双目神色空洞地凝视着窗外,好像在监视着谁,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他的嘴微张着,缓慢地呼吸。
对面摩天楼顶端闪烁着霓虹灯,像是索拉绝望的眼睛。
虽然已经是几日前的事了,但肯尼斯依然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索拉坠入地缝前的眼神——懊悔,恐惧……复杂的情感混杂在一起,让他无法忘记。
这些天以来,他没有做出任何进一步的行动。
失去了未婚妻,圣杯战争的结果于他而言似乎也已经不再重要了。对已经死去的女人的缅怀让他完全丧失了斗志。他几度起了前往冬木教会向裁判提出退出战争的意图,但最后却还是迟疑了。
Lancer对他的信任和忠诚,让他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让多年来筹划的结果付之一炬,他同样心有不甘。
冲突支配着他的大脑,他甚至无法做出干脆的抉择。如果索拉还在的话,那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势女人,必然不会见他继续颓废下去吧。
只可惜,那双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的美丽眼睛,他再也不会看见了。
肯尼斯用力闭上了眼睛。
思考让他的精神疲惫,正想要靠上椅背休息片刻,突然,一阵冰冷的触感贴上了他的后脑。
「初次见面,阿其波卢德先生。」
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冰冷绝决,仿佛每个吐息中都夹杂着冰碴,灌入他的衣领,令人不寒而栗。
肯尼斯的膝盖抖动碰撞,惊慌失措的他不敢擅自回头,却在面前的玻璃上看到模糊的来自身后的倒影。在自己身后,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男人,深色短发齐耳,一张并没有什么特点的脸,除了浑身禁欲的气质外,几乎是让人无法立刻记住的五官。
倒是那人胸前的音色十字架反射着来自外界的光源,在玻璃表面形成一颗明亮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