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文字游戏,人家许不忌这话还真没毛病。
因为就是他们一力袒护的先贤,把这些书,连着这些书的作者全部打入了杂学家。
“而且啊,这里面几本书严格来说,不算是经济类书刊。”
许不忌环顾一圈,轻蔑道:“算了,我估计你们也不知道是哪几本,那就我来说吧。
《史记--贷殖》、《平准》、《食货典》是记述类传史,也就是大多只记述了市场经济的行为,而没有注释相应的理论知识,对于地方性、区域性、国家性经济如何促进发展,没有任何的建议,得靠看书的人从书里记载的商业行为中自行去思考。
这种书,你拿去给四川的官员看,他们能看出什么来?
与承载圣人之言的《建文思想合集》中的《经济篇》相比较,何止是天壤悬殊之差,四川的官员是因为领会了陛下的精神,才提高了自己的思想水平,才能做到既有为百姓操持的心,也有为百姓操持的能力。
陛下多次说及,教育乃国之根本,教民先教官。
眼下,四川的成绩不就是最大的证据吗,四川的官员教好了,他们就能自主思考,去帮助百姓民生的发展和进步,如果还捧着经史典籍,摇头晃脑的满嘴子曰,我问诸公,四川几十万脱产户,何去何从啊!”
好家伙!
所有人都被许不忌怼到闭口不言起来。
论吵架耍嘴皮子,朝堂之上算是服了。
许不忌一番侃侃而谈,可不仅仅是在为自己的三反言论找支持,还顺势着很拍了一顿朱允炆这个皇帝的马屁。
而且这记马屁的水平,可是真高。
这场架,别说吵不赢,就是能吵赢也没人敢开口了。
黄观等传统学派闭了嘴,老老实实的回到班列当缩头乌龟,但许不忌明显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乘胜追击道。
“黄部堂方才说不才之言矫枉过正,这可不是一句好话啊,说出去让天下人知道,还都当不才是喜欢乱扣帽子、乱兴评罪定过之举的奸佞呢。
斗胆问一句黄部堂,何谓矫枉过正!”
气势这一块,许不忌已经全面碾压了黄观,让后者紧张到结舌,甚至额头都开始了冒了汗,但许不忌的诘问已经抵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不回应更不行。
那就坐实了他是在恶语同僚,要定失言之罪的。
有心看了一眼内阁几人的位置,黄观是真想这时候能有一位阁老伸一把援手,但杨士奇几人都老神在在的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愿。
而御案之后的皇帝,以手杵额,似乎。
睡着了?
你这装的也太假了吧。
无路可退的黄观只好一咬牙张了嘴。
“适才许部堂说的话言之有理,是鄙人学识有限、思虑不当,四川之成绩,皆仰赖陛下圣言留书,乃教诲训诫之功。
与陛下相比,圣人之说已不合当下、不合今朝,论及思想、学识亦远比不上陛下,陛下才是真正的千古第一圣人。”
假寐养神的朱允炆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
包括几名安然看戏的阁臣,都皱了眉。
这话听起来,咋那么像是在骂朱允炆呢?
“朕哪里有资格跟圣人比。”
朱允炆抬起眼皮看向黄观,淡然道:“许卿问得是卿家方才那句矫枉过正是什么意思,没问朕如何如何,卿如此回答,看来真的是语无伦次。”
这时候台下的黄观只恨不得一耳光抽自己脸上。
说错话了。
按理说,到了这一步,这次殿上争论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
毕竟黄观也是六首状元,在教育领域上也算颇有建树成绩,朱允炆也没生黄观刚才胡说八道的气,末了还给黄观一个台阶。
只要黄观顺着朱允炆的话认下来,一句自责自身语无伦次,导致措辞不当也就罢了。
但偏生黄观先是紧张,而后又自己吓了自己一跳,这再张嘴可就越描越黑了。
“陛下说的极是,臣也觉得圣人还是有其伟大之处的。
所以许部堂是适才之言,过于亵渎先圣,臣觉得还是可以求同存异,取其精华之处的,所以才说许部堂矫枉过正了。”
话音落下,顿时满堂寂然。
杨士奇转头看向黄观,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学问搞得好的,是不是这脑子都不灵光?
方孝孺如此、解缙如此,这黄观也如此。
之前人家许不忌已经把四川迅速稳定和经济进步的功劳全部归纳到朱允炆这个皇帝的身上了,是捆绑着朱允炆的功绩来进行的三反,你倒好,现在直接把朱允炆给否认掉。
许不忌说先圣一无是处,你可以进行反击,但你不能接皇帝的下茬来反击啊。
皇帝刚刚才自谦自己比不上圣人,那是自谦,你来句‘陛下所言极是’,这叫个什么意思?
拿皇帝当挡箭牌吗!
跟杨士奇的恨铁不成钢相反,朱允炆已经有些心中不喜了。
于是,朱允炆看向了许不忌,后者便明悟,直接抬起手臂,以手指向黄观,再不留一丝脸面的斥责起来。
“矫枉过正,何谓矫枉过正!
你提出矫枉过正这个词的本意,应该是纠正错误但不应该超出其应有的限度,但其实际目的性,是希望以此来拘束地方的思想不跳出旧有的区域,仍局限于应先取鉴先贤典籍,先贤典籍学不到的,在向陛下的思想去靠拢。这就合乎了你所谓的正。
不屑典籍,只以陛下思想为纲,就叫做过正?
在四川问题上,地方有几十万的百姓刚刚退耕脱产,急需生计活路,四川的官员在这个时候必须坚定不移的以陛下思想为纲,为百姓民生谋发展,谋进步。
难道你让四川的官员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把时间浪费在细化新旧思想中存在的相异之处,浪费在翻阅旧典籍,进行所谓的取其精华吗?
所以在国朝、地方的发展面前,在事关数十万、数百万百姓民生活计的面前,我们搞发展必须矫枉过正,不过正就不能矫枉!
你这种就是典型的固执旧儒派披上了所谓改良派的外衣,在大搞政治投机主义,大搞政治修正主义!”
许不忌一番痛骂,让黄观自己都傻了眼。
满腹的诗书,一肚子浩如烟海的文学功底,只能摘出这么几个字。
许不忌是真他娘的会扣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