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跪了七天,但朱允炆的脊梁仍然挺得笔直,笔直的脊梁恰如他此刻的心,坚定不移,无怨无悔。
“国家的大义面前,每个人都应该有最起码的觉悟,连一点文化没有的百姓都有这种觉悟,那朕做皇帝更应该有,你们做皇子的也应该有。”
朱允炆的话没有说完,但朱文奎听懂了。
皇帝皇子应该有,太后也应该有!
当你要求国家为你让路的时候,那你只能为这个国家让路!
不能让天下所有的事都指望老百姓来无私奉献,而最大的利益获得者的天家,却安之若素,满嘴畅谈仁义道德。
“朝廷的公权力基于民众的信任,当民众不信任朝廷的时候,政权结构就会崩溃和毁灭,继而引起一系列大的灾难,无数人会毁灭,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决不能够动摇民众对朝廷的信任。
民众信任朕、信任朝廷能够将某些事情做好,所以他们支持朕和朝廷交代下去的任务,所以,某些事情才能做好。
实际上做事情的人还是民众,朕和朝廷只是提出这个想法而已,是因为他们信任才去做,继而做好。
如果连信都不信了,那这事还怎么去做,做不好,百姓更不信,如此恶性循环。
等到外敌入侵的时候,朝廷号召百姓去打仗,百姓还愿意去吗,他们只会为了保全自己而自发组织抵抗,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外敌各个击破。”
甲申国难的痛苦,最大的责任永远都要被记在无能的明末政府身上。
数亿的大明子民,但凡能够拿出抗战时期十分之一的勇气和团结,堆都能堆死那群异族。
但结果却是,外敌入侵的同时,内部还各自为营大打出手,最后崇祯吊死,闯王李自成魂断九宫山。
而江南建立的南明朝廷,还在君臣猜忌、争权夺利大搞政治倾轧,甚至还要盘剥百姓修缮宫殿阁宇。
最后的结果,就是江南被屠戮一空,那几十起不逊于南京的大屠杀,成为了汉民族无法忘记的痛苦。
这个苦果,是明末政府自己一手种下的,最后,自食苦果。
而眼下的大明,全国上下的老百姓都在信任朱允炆这个皇帝,也相信大明这个朝廷。
假使一个战斗力远超明末女真十倍的异族来入侵,他能打得赢大明吗?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最多留下一记伤口,咬下一块肉,而绝没有资格毁灭大明。
便是有数千门重炮,也轰不断几千万大明子民铸起来的血肉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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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国家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朝廷的一五计划当前,内阁下了军令状一定可以完成,如果因为某个人,明明能够完成的而无法完成,民众会怎么看待咱们的朝廷,信任力是会下降的。
动摇一次信任基础,不会毁灭这个国家,这就像是千里大堤出现一个小小的蚁穴。
一次不经心,两次不经心,时间长了,后来者亦不在乎,最终大堤崩溃。
所以要防微杜渐,一次都不能出现。”
两个儿子神情各不一样,但都点头表示受教。
恰恰这个时候,殿外报了时辰,戌时到了。
七日的守灵到这一刻算是结束。
“陛下,入了夜早些休息吧。”
双喜上前来搀扶起已经完全跪木的朱允炆,后者明日一早还要爬起来送灵。
“你俩早点各自回屋去歇着吧。”
朱允炆眼下走路都费劲,扔下这句话便在双喜的搀扶下,一点点的往乾清宫磨蹭。
等朱允炆离开,两个孩子没有让内侍扶着离开,而是改跪为坐,先缓解两条腿的麻木感。
跪久了确实不是好站起来的。
“大哥,你觉得父皇做的对吗。”
突然,小文圻看向朱文奎,问了这么一句,让后者面色一紧。
“父皇做什么了?”
下意识的,朱文奎随口搪塞了一句。
“拆霞云寺啊。”
朱文圻双手用力,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南京城里就没有不知道霞云寺对于奶奶的意义,也没人不知道奶奶这些年的身体状况,那天杨士奇入宫,就是为了找父皇说这事的,内阁明明能自己办,却非要把这件棘手的事推给父皇,你说是不是其心可诛。”
“二弟今年九岁了是吧。”
没有正面回答朱文圻的问题,朱文奎转移话题告诫了一句:“不小了,听说今年就要去湖畔学堂上课,既然是大孩子了,就没有童言无忌一说,内阁和父皇之间的考量,还没到你置喙的时候。”
“听说母后已经开始着手为大哥选妃了。”
见朱文奎转身要走,朱文圻在身后又跟了一句:“现在开始物色,用个一两年时间正好,到时候大哥成了亲,再想聆听大哥的教诲怕是就难了。”
朱文奎的背影顿住,而后侧回头:“你不觉得你有些表现的过于早慧了吗,你那么聪明,再过几年,哪里还用我这个当哥哥的教诲你。
哦是了,等本宫一成亲,势必要搬出乾清宫,那么到时候,就该轮到弟弟你伴驾御前。
教诲的事,自然由父皇来,确也用不到本宫。”
“宫里人都说我打一落生就表现的不同寻常。”
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赤子般笑容,但一个小小八岁儿童嘴里的话,却跟赤诚完全沾不上边。
这更像是一种炫耀。
“那就看你今年湖畔学堂入学的时候能考成什么样子了。”
朱文奎冷哼一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湖畔学堂虽说你我兄弟二人仰仗父皇可以直入,但考不过,终究是要丢父皇颜面的。”
是小聪明还是大智慧,到底要上了台面才能见识出来。
但兄弟二人之间说起话来,早已是夹枪带棒,火药味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