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傻眼,抓住小厮的脖领生生提了起来,把剑搭在小厮的肩膀上,恶狠狠的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厮忙点头,“句句属实,武昌府代为传话报喜的吏目就在大堂内候着呢。”
朱柏扔下小厮,又把佩剑扔下,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在屋子里飘了半天,然后扑通一声面东而跪,是咚咚的磕头,“陛下隆恩浩荡!”
屋子里所有人也赶紧学着跪下磕头,哭喊着吾皇万岁之类歌功颂德的话。
等朱柏收拾好心情,擦干眼泪,装模作样的整理好仪容,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到大堂接见传信的武昌吏目后,便急匆匆叫上两三个亲卫,驾快马直奔武昌。
他要去钦差面前哭屈!
而此时的武昌府,湖广左布政使沈成正领着属于他的那份差事,“陛下的意思是,伪钞的案件要尽快查清,伪钞一事,无论贼人如何谨慎,也难免留下蛛丝马迹,此番陛下代湘王受过,不惜自污颜面,咱们做臣子的,万不能懈怠,查清了,不仅是还湘王清白,也是替陛下擦去了污点,这可是大功。”
双喜的话沈成深以为然,当下胸脯拍得震天响,“请孙公公回禀圣上,臣必鞠躬尽瘁,尽早将真凶捉拿归案。”
双喜点点头,“等这些时日补偿完,咱家便回京复命,沈公留步不必相送。”
朱柏的事总算尘埃落定,湘王一支安然无恙,湖广地界的民怨也得以尽早平息,远在南京的朱允炆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解决这件事的杨士奇便得了重赏,跟解缙一同,挂了翰林协办学士的头衔。
协办嘛,协助三阁办公,每日谨身殿小朝会,杨士奇也有资格参与了。
在朱允炆的计划中,等过两年朝局稳定,方孝孺是一定要踢出阁的,届时解缙和杨士奇这两个协办学士就会入替,差点忘了,杨士奇是三杨之一,还有两个永乐朝的贤相呢,不过不急,跑不掉。
南京朱允炆这边一派欣欣向荣,大好局面,南北相对的北京城,朱棣却是死气沉沉。
明明是一步将军棋,却被朱允炆利用反争得天下亲王一片感激赞誉,这是朱棣万万没有想到的。
“破局者,奇才也。”
姚广孝还在惊叹,朱棣却面如止水,仿佛高僧入定,“好一句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孤输的不冤,小皇帝这一手自污其面,换天下亲王从此心悦诚服,值啊,太值啦,棋局已定,无力回天,姚先生尽早离开顺天,亡命去吧。”
说完话,朱棣还仔细整理了衣冠,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轻声呢喃,“大好头颅,谁当斩之?”
“殿下这是束以待毙吗?”姚广孝一拍书案,“这可不是王爷平生作风。”
朱棣自嘲一笑,“孤坐以待毙?哈哈哈哈,孤这一生何曾坐以待毙过?孤自幼不得父皇青睐,为搏锦绣前程,孤只身奔赴前线,听命于徐、常两位大将军,用这条命,南征北战数十载,才换来父皇侧目,以九边重任相托!
孤这一生,破蒙古如土鸡瓦狗,鬼力赤、马哈木、阿鲁台,谁不对孤闻风丧胆,如今之天下,军阵韬略,谁能出孤之右!”
朱棣越说越激动,最后却惨然一笑,“孤从来没服过,更没有怕过,但孤终究不是当年那个孑然一人的朱棣了。如果跟蒙古血战,纵使千军万马的必死之局,孤一人一刀也敢杀阵,但眼下这般死局,孤却怕了,孤不能去闯这必死之局了。”
朱棣以目视姚广孝,“但凡有一丝希望,孤也敢以命相搏,但眼下十死无生必败之局,孤不能拿孤的妻儿之命去闯,孤不也能拿十余年里,随孤征战大漠的手足同袍的命去闯。因为他们都是大明的功臣,孤不能让他们死后背负叛臣逆子的骂名,死局已成,便让孤自受吧。”
姚广孝不服,“王爷莫要灰心,大不了,咱们领着亲信杀入大漠,天大地大,还怕无栖身之地?”
朱棣顿时冷哼一声,自傲道,“你让孤去学那些蒙古人,逐水草而居?牧马放羊而生?”
说着话,朱棣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姚广孝,“孤告诉你,孤宁愿死在小皇帝的手里,宁愿背上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孤也不可能去大漠,让后世儿孙,嘲笑孤为苟且性命,化身蛮夷。
孤,是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儿子!孤就是死,也要死在汉地!葬在祖宗的土地上!哪怕小皇帝把孤扔进化人场,孤的骨灰,也要洒在这片土地,佑我大明,万世永昌!”
姚广孝哽住了咽喉,生平第一次跪在朱棣的面前,以头顿地,“请王爷斩我头颅。”
“既然你不愿意走,那便你我二人,候着赐死的圣旨吧。”
朱棣淡然一笑,昂首阔步的走出书房,“听说高炽添了孩子,小皇帝给取得名字,叫瞻基,孤甚是想念啊,只是孤恐怕见不到我的好孙子了,抱憾终生矣,此孤咎由自取,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