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章瑜的相遇谈不上美好,甚至血腥。
他是在第二天晚上醒来,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章瑜。她手上缠着绷带,脸上有些擦伤。看到他醒来,既高兴又紧张,话也结结巴巴:“你……你终于醒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抬不起来,下半身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他也没忘那辆撞向他的车,第一反应就是他不会就此残废吧。试着动了几下,心直直往下沉。那一瞬,他是逮着东西就砸。章瑜吓地缩在一旁,等他停止动作才喏喏地说:“我去叫医生。”
他不说话,不想说话。
“你朋友有来看你。”她怯怯地偷看他。
宋迟无比烦躁,不想见任何人,章瑜还不懂看脸色,喏喏地立着不动。这让他越看越上火,怒道:“滚,给我滚。”
床头柜上的水杯也被他扫落地,章瑜吓得脸色苍白。护士闻讯赶来,医生也赶来,就连最可恨的陆成章也来,他难得正经一回,还说这次事故暂时瞒着家里。
宋迟只觉度分如年,他不敢想后半生就此废了,他生存的意义何在。茫然,悲凉,无措,最后汇集成为浓烈的恨意。
医生们七手八脚安抚他,陆成章也说他已经联系了业界精良医疗团队,他废不了。
陆成章给他弄来一个特护,他则滚回酒店里的温柔乡去。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宋迟发现角落蹲着章瑜。当然,那时他不知道她叫章瑜。他受不了自己的狼狈被人窥看,蹙起眉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章瑜低着头,半天才吐了几个字:“对……对不起。”
昏迷一天醒来,现在身心受创,他没什么力气,只想快点把人打发:“是你打求救电话?”
章瑜依然低着头,手不安地握紧、放松再握紧。她像是下了极大决定,两眼含泪:“我们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和我妹妹……我妹妹她……”
宋迟打断:“你妹开的车?”
章瑜一个劲的道歉,只说她妹妹年纪小。
他是在第三天转院,章瑜为表歉意,非要照顾他。她口口声声说那是她家欠下的,如果没看到他康复她良心不安。那时,照顾他的特级护理因事告假,陆成章帮忙找来几个均不得他的意,章瑜就顺理成章留下来照顾他饮食起居。
说句良心话,章瑜很会照顾人,事无巨细,比他家老保姆还称职。同时,她也做了一手好菜。在她尽心照料下,他很快康复。
有一次,他心血来潮问及她家人,前一秒还笑容满面,他的话问出口后她泪如雨下。那时他才知道她尴尬的身份,也在那一瞬,他动了恻隐之心。
说句掏心掏肺的话,看惯了冷暖沉浮,这种事完全进不了他内心深处,更不可能发自肺腑的感同身受。到了章瑜这里,他第一次破例,真心诚意去呵护,去宠爱她,她索求他就给。
那算得上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验情感带来的新鲜,他们几乎黏在一起,事事顺她,不想她有任何不高兴。
事业在上升阶段,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她哄她,他也有他的脾气和骄傲,两人矛盾渐深,但只要她哭,他总是舍不得伤她的。这样的情感,也终会累。
有一次他们吵得凶,她不辞而别近一年,他满世界找她,最后心灰意冷时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宋迟等我回去我们就结婚吧。
他们终究没结婚,吵吵闹闹,但也分不开。
直到家里催他结婚,甚至给他相好了对象,某某的孙女。他没什么印象,想着怎么把章瑜引荐家里认识。章瑜也不知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理智分析。
他知道,他爸妈门第观念根深蒂固,不可能接受一个被扣上私生女的儿媳妇。他们断断续续争吵也使得他疲惫不堪,一边应付家里,工作也忙得一团糟。父母那边几次催促,他都找借口搪塞。
一天,韩素约他见面,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现在跟章瑜交往,但宋迟,你考
考虑清楚,你家里人不可能接受她。”
宋迟示意她说下去,韩素也直接:“我无意得知我女儿章瑾喜欢你,我希望你能考虑与她交往。你要知道,凡她喜欢的,我都会想方设法满足她。”
他很冷静,问道:“你以为你的胜算多少?”
韩素优雅一笑:“这么说吧宋迟,你要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听说你爸爸的单位最近查的严,我也知道他一世清廉,但也保不准有个意外不是?”
饶是宋迟涵养再好,脾气也上来,他极力克制,音调压抑的发抖:“韩女士,你真觉得自己能一手遮天?”
韩素摇了摇头:“当然不,有一点你应该明白,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
他紧紧地握着拳,感觉被什么勒紧脖子,压抑的几乎窒息。他逼迫自己冷静,“你女儿,章瑾?”
韩素见他主动问及章瑾,然然一笑。那是骄傲的,自信的。她说:“原来你认识。”
那时他在心底冷哼,怎能不认识,拜你女儿所赐,他差点丢去半条命。
韩素又说:“你若跟我女儿,我会同意给章瑜一个章家的身份。”
宋迟呼一下站起,“胁迫和利诱,你不担心有一天章瑾知道真相…...”
“我不会让她知道,你考虑考虑吧,希望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几声闷雷,宋迟定了定飘扬的思绪。
如今,他们果然是一家人。韩素待他的态度,待他们家的态度与往日大相径庭。他很佩服她审时度势,时时刻刻认清自己所处的位子,然后迅速调整战略。
又是几时闷雷,韩素在外敲门,低低的声音穿透墙体,“宋迟,这么晚还不去休息?”
宋迟熄掉手中的烟,推门出去,对上韩素关切的眼神,“这就去。”
韩素这才心满意足放心去休息,宋迟在客厅出了一会神,才扭身进卧室。灯还开着,也不知是她的习惯还是别的。他缓慢走向床边,低眼凝视她半晌。
忽地,她忽然睁眼,冷声问:“你是想再强我一次?”
想起那次,宋迟蹙眉,也无从解释那天失控的行为。其实,说实话,跟她做的感觉很好。他摇了摇头,暗笑,觉得不该冒出这个想法。
“那次是我的错,但你也难脱难逃其咎。”他把外套一扔,人就坐到了床上。
章瑾呼地冲起,怒道:“宋迟,不要太得寸进尺。没错,我们没离婚,我们还是夫妻,但我现在不想跟你做。”
宋迟微一皱眉,冷静地问:“什么叫得寸进迟?你也说了我们还是夫妻,夫妻同睡有什么不对?”
章瑾压抑再压抑:“那好,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