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那么多,要想正确地对接拼合已经成了无法完成的使命。
关文捏起一张碎片,上面只是一段黑se的弧状线条,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留下的只有历史尘埃与织物霉味。他确信,就算是把全球最jing明的拼图专家全都弄来,也没办法将三桶碎片复原为一张完整的唐卡。
“你在想什么?我们都在等你发表高谈阔论呢!”天鹫大师幸灾乐祸地叫着。随即,他分别用印度语、泰国语、尼泊尔语、藏语向其他人解释。
关文直起腰,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没有什么可谈论的,画作的本意,就是摒弃语言,直接用图画和视觉交流。我已经看到了结果,但却无法借助于文字让你知道。”
天鹫大师高声冷笑:“呵呵,你在开玩笑吗?你不说,我们怎么明白?”
关文也高声冷笑:“佛祖拈花一笑,众弟子不解其意,唯有迦叶尊者领悟其中深意。这一段,大师忘了吗?”
那段典故出自于《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原文是:尔时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属来奉献世尊于金婆罗华,各各顶礼佛足,退坐一面。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se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即付嘱于汝。汝能护持,相续不断。”时迦叶奉佛敕,顶礼佛足退。
“拈花一笑”与“不言而悟”,正是佛法传承的最高境界。在这里,关文自比“世尊”,而将天鹫大师比喻为连世尊脚下迦叶尊者都不如的冥顽不灵者。这比喻虽不恰当,却正好能压制对方的嚣张气焰。
天鹫大师言语失当,被关文抢占了上风头,颇为恼火,单掌拍打地面,大声叫:“你不是扎什伦布寺的弟子,又不属于藏传佛教任何一家寺庙。今天的事,跟你没关系,还是赶紧滚蛋吧,别在这里捣乱,把自己小命都丢了!”
大人物接过话题,沉声回应:“既然是参禅辩经,考较的就是每个人的天资智慧,与人的身份无关。我刚刚也在想《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卷一中的一段话——‘世尊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天鹫大师,你有没有想过,冥冥之中,上天就是要关文来解决我们的难题,由一个外人的智慧,对我们这些痴迷于参悟却无法参悟的修行者进行点化?”
天鹫大师立刻大摇其头:“那不可能,连五国十二寺的智者都看不出什么?这家伙有什么办法?”
事实上,面对这些唐卡碎片,关文心底似乎有一些感悟,但模模糊糊的,急切间无法聚拢,形成完整的理念。况且,在如此混乱的场景下,他的注意力根本无法凝聚。
“我看得出,这并非完整的唐卡,光有碎片不够,唐卡上镶嵌的一些奇珍异宝都不见了。”关文抓起两把碎片,张开五指,任由碎片簌簌落回桶里。
天鹫大师脸se大变:“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奇珍异宝?”
关文不看对方,而是俯下身子,专注地凝视碎片。在很多大块碎片的背面,他都能找到镶嵌珠宝时的胶水痕迹与缝线的针脚。在古代,胶水工艺比较落后,单纯用粘结技术的话,即便当时将珠宝与画布粘合得很牢,过不了几年,胶水风干脱落,珠宝也随之掉落。所以,工匠们通常是在珠宝上钻孔,再用极细的丝线采用“浮针法”缝在画布上。
“我说什么,你都知道。”关文冷冷地回答。
唐卡碎片来自于天鹫大师,珠宝的下落,自然只有对方知晓。
“与他贴近,听他心声,用心交流。”才旦达杰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清清楚楚地传进关文的耳朵里。
“你过来,我用心告诉你。”关文向着天鹫大师说。
“嘿,过来就过来——”天鹫大师大步向前,猛地纵身跃起,跳过烛台和灯架,气势汹汹地站在关文面前。他给关文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只在天空中翱翔滑行了很久的老鹰,瞄准目标俯冲,瞬间把目标杀掉或攫在掌中。
“看着我的眼睛,我就能把自己想到的,全都告诉你。”关文说。
天鹫大师死死盯住关文的脸,冷笑着,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这是五国十二寺所有大智者的聚会,不是你一个黄毛小子信口雌黄的地方。说错了话,我一个指头就能捺死你。够聪明的话,就赶快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两人相隔只有两尺,天鹫大师满身散发出来的霸气,逼得关文几乎不能直视。
“其实你一直确信唐卡不能复原,但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复原它?你做不到的,别人也不可能做到,就像一碗水泼出去,你收不回来,又何必用这样的题目来诘难别人?这么做,是何居心呢?”关文低声问。
“小子,我知道,你不是扎什伦布寺的人,够聪明的话快滚蛋吧,别给我捣乱!”天鹫大师又踏上一步,几乎与关文鼻尖碰鼻尖。
关文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古怪的画面——天鹫大师站在一个宽阔的篮球场上,所有碎片被一张摊开,平铺在地上。他在不同碎片之间奔跑着,反复比较,反复拼凑,疯子一样时而仰面吼叫,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捶胸顿足,时而拍打头顶。就在天鹫大师对面的墙上,设置着一个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面同步放映的,正是天鹫大师拼合碎片的过程。屏幕右上角,有着明显的时间很拼合步数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