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匆匆,转瞬便到了十月,金风四起,落叶扫地,气候一日比一日凉,宫里一派秋季萧条之景。
这日,正是初一,合宫妃嫔来与皇后请安。萧清婉在上头坐着,看下头诸妃皆在,便是连梁美人也来了,只是仍不见惠妃,就道:“惠妃姐姐今日又没来,自重阳见上了一面,算算竟有大半个月了呢。”宸妃笑道:“昨儿听她宫里出来请太医的红苕说,因着进了秋,天凉了,惠妃那老病又发了,夜里常常咳嗽,睡不安稳,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连着几日没出来走动了。”萧清婉微微颔首,对一旁侍立着的穆秋兰道:“待会儿你往储秀宫走一遭,看看她那儿有什么事儿没。她常年病着,身边的人难免怠惰,或有想不到的地方,打探了一并来回本宫。”穆秋兰应了。
贵妃在下头坐着,就笑道:“惠妃是这宫里的老人了,什么事儿都有老例在那儿摆着,该添置什么又或者教训宫人,嫔妾自然都知道。娘娘这话,外人听着,知道的说娘娘细心入微,体贴咱们姐妹;不知道的倒要笑话嫔妾不会办事了。”萧清婉就浅浅一笑,自手边桌上端了茶碗,轻抿了一口,对下头立着的青莺道:“才炖好的巴山雀舌,端上几盏来,只坐着说话,久了也渴了。”青莺应声要去,萧清婉又喊住了,道:“静昭仪同梁美人有着身子,不能饮茶,给换两盏香露。”青莺就去了。
萧清婉这才对着贵妃笑道:“若本宫没记错,进了十月,再过上几日,皇上是要往围场里去打秋围的,是不是?”贵妃心内不解,口里道:“是每年的十月十日,若赶上阴雨天气,就往后挪几日。”萧清婉便道:“昔年本宫在闺阁里,听家父说起,每年打秋围,皇上是必要带上皇子同行的。偏今年皇长子出了这桩事,重阳在自家府里过了也就罢了。别再闹出什么事来,惹皇上烦心,再禁足一月两月的,连着秋围也赶不上了,贵妃姐姐脸上也不好看。贵妃姐姐闲着没事时,也该好好劝劝才是。”贵妃听她讥刺自己,心生恚怒,暗道:纬儿被禁,还不是你这蹄子在皇上面前搬弄了口舌,倒在本宫面前卖乖!待要开口,却见萧清婉对着静昭仪笑道:“有日子不见你上来,本宫也懒怠了,没打发人去。你近日可好?”
静昭仪见皇后问着自己,忙笑道:“劳娘娘记挂,嫔妾一切都好。虽是初时夜里有些睡不安稳,太医给了药,照着方子喝了,就睡踏实了。只是有些呕酸,吃着前儿娘娘赏的青梅,倒觉得很好。”萧清婉笑了笑,道:“不值什么,你喜欢,本宫就再着人给你送些。你有着身子,比什么都要紧。”静昭仪便起身谢了,萧清婉忙令一旁的宫人扶着坐下。转而又瞧着梁美人,道:“本宫才进宫,许多事儿都不知道,梁美人这美人的位份,是来就封的,还是……”梁美人轻声回道:“嫔妾选入宫中时,是正七品的御女,还是有了身子皇上才给了这美人的位份。”萧清婉就笑道:“原是这个缘故,这般说来,眼下静昭仪也怀了龙胎,这位分也该晋上一晋。”她此言一出,座中众妃,除宸妃贵妃外,旁人便都有些坐不住了。
静昭仪连忙道:“嫔妾多谢娘娘抬爱,只是嫔妾入宫时日不长,资历尚浅,如今升到昭仪已是皇上隆恩,哪敢再讨封号?倒显得嫔妾不知足了。”萧清婉笑道:“你这话就差了,若是宫中没这先例,本宫也断不会开这个口。现有梁美人的例子放着,你不必多虑。待闲了,本宫自会对皇上说。”静昭仪听皇后如此说,便知她心意已决,心里虽是忧虑自己树大招风,一时却也想不出话来推拒,只是坐着思虑。一旁苏修媛忽然开口笑道:“皇后娘娘也是一番好意,静姐姐还只顾推辞什么?姐姐怀了龙胎,又晋了位份,是喜上加喜,这宫里也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呢。”说着,又瞧静昭仪双手腕上戴着一对嵌红宝的金镯子,镯子上细细的雕刻着缠蔓莲花的纹样,不似昭仪份例内的物事,就又笑道:“静姐姐近日得了好东西,这对镯子趁着姐姐身上这件蓝绸缎夹袄,且是好看,是皇上赏的罢?”静昭仪听她这般说了,少不得开口道:“是皇后娘娘赏的。”苏修媛便一笑,道:“娘娘待姐姐真好,自己的体己也拿出来送与姐姐。”萧清婉看了苏修媛一眼,道:“苏修媛若喜欢,本宫那里还有,也送你一对儿戴着如何?”苏修媛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连忙起身道:“嫔妾只是同昭仪姐姐说笑,哪里敢收娘娘的物事呢。”
众人说着话,青莺便托着描金茶盘上来,上面放着五盏斗彩瓷盖碗茶盅,在每位妃子跟前的手边放了一盏。走到齐才人身畔,弯身放了茶盅,齐才人就拿眼睛看着她,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往黎顺容那儿去了。齐才人就望向贵妃,两人换了个眼色,齐才人脸上神色一动,待要张口,却又见贵妃对着自己微微摇头,就又按住了性子,只拿起茶盅吃茶,就遮盖了过去。萧清婉在上头坐着,只笑盈盈的看着众人,恍若不觉。
青莺安放了茶盅,就走回皇后下首处立着。
众人吃了茶,又坐了片刻,往日这个时候皇后早叫人散了,今日却只顾着说些花红草绿的闲话。众人见皇后无话,谁也不敢言去。这般又熬了小半个时辰,外头宫人便传报道:“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