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后形容清瘦,直有些瘦脱了相,容悦强忍住心中酸涩,上前道:“姐姐今儿精神倒是见好,可要出去走走?外头极难得的晴朗天气。”
皇后这些天一直在屋子里憋闷着,也想出去瞧瞧。
容悦便叫暮云忙去捧黄花梨四合如意纹的奁镜来,亲开了檀香木嵌珐琅螺钿饰匣子,问姐姐挑哪枝簪子来戴。
皇后透过菱花玻璃镜瞧着妹妹,正是二八芳华,唇红齿白人比花娇的年纪,这些年依旧如小女儿娇憨的模样,以皇帝那性子,想必能喜欢。
暮云见皇后使眼色,便知她姐妹要说些梯己话,福了福,自回帘子外听宣。
皇后拉着妹妹的手,面上满是疼爱与难得一见的忧凄之色:“原本我也息了这心思,不想叫你来趟这浑水,奈何如今,你已是局内人,或许命中注定,皇帝才是你的归宿。且皇上温柔稳重,儒雅风度,兼具文韬武略,不过几年,朝野上下人人敬服,放眼望去,一时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容悦经历常宁与纳兰容若之事,对男女之事略有了解,这些日子在宫中侍疾,也多少猜到些姐姐的打算,眼下听她这样直白,心中竟浮起淡淡忧愁,道:“我知道姐姐做什么都是为了咱们钮钴禄家好,我都听姐姐的。”
法喀纨绔不堪,尹德虽读书上进,可年纪尚小没有人栽培指路也是白搭,光凭她的余荫又能为钮钴禄家维持多久的荣宠,所以皇帝身边不能没人,若将来婧媛入了宫,阿灵阿母子翻身,就更不堪设想。只是这个妹妹长此以往都是听话懂事,叫她如何不心疼,她眸中添了一丝愧色,叹道:“妹妹,你怪不怪姐姐?”
容悦心中如何不懂姐姐的苦衷,只说:“姐姐最疼我,我怎会如此?”
皇后薄叹一声:“如今我熬不住了,为了家族的荣宠,明知道这后宫是个火坑,却偏偏叫你跳进来。阿玛戎马一生,临了一身是伤,我做女儿的,他病痛时,我没有侍奉过一碗汤药。额娘地位卑微,我瞧不起她,只亲近嫡母颖亲王府的格格,她送我的东西我都当着她面扔掉。三弟资质平庸又胸无城府,根本挑不起公府的担子,我却坚持要他袭爵。我安排着你们每个人,只是到头来,真的是为你们好么?”
容悦记忆中姐姐向来明晰透彻,自信飞扬,从未见过姐姐这般茫然凄惶之时,心中多了两分心疼,只温声说:“姐姐,你别这么说,若没有你这些年苦苦支撑,咱们家早就垮了,阿玛死的那年,族里的叔叔伯伯就闹到家里来,若不是皇上及时降旨,加封了法喀的爵位,家里还不定成了什么样子。继母早看不惯咱们姐弟几个,若非你在宫里,时时过问着,她还不知如何安排我们姐弟。我心里都明白,姐姐虽然嘴上厉害些,心里却是疼狠了我们几个小的。我知道,你的身子,就是那会儿折腾垮了。姐姐,你没有半点对不起钮钴禄家族,没有半点对不起阿玛和额娘,更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我们三个弟弟妹妹,是我们对不起你,看你在宫里苦熬,非但帮不上忙,还只会添麻烦。”
皇后摸着容悦的额头,连连摇头:“悦儿,悦儿,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总能为别人开脱。”
她耸起眉尖,用力拉着妹妹的手,谆谆叮嘱:“你要切记,在后宫中生存,切不可轻易同情之心,需知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也万不可对人动真情,对皇帝尤其如此。你只能敬他,却不能爱他,否则到最后吃苦头的只是你自己。记下了么?”
见妹妹重重点头,她又说道:“而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则一定要打从心底里孝顺,她们都是善心的人,有她们两位庇护,即便皇上冷落,也无大碍……再有,一定不要给阿灵阿母子机会翻身,阿灵阿此人其志不小,野心勃勃,又心术不慈,夺回爵位欺凌你们尚且事小,时候大了只怕要为家族招祸……皇上已允了我为阿玛开建生祠,怕是落成之际,我已不在人世,不能亲去上一柱香,你要代姐姐去,不可让他们半点轻忽,阿玛是开国勋臣,咱们不能让后人湮没了阿玛用血汗挣下的功劳……法喀的福晋是我再三相看的,虽不是权臣之女,可也出身宗室名门,自小被教养的进退守礼,持家有道,颜色差些又有什么打紧,你要约束法喀,多多亲近福晋,少往那些专会勾引爷们儿的下作东西处流连……颜珠、福保当下还都安分,日后怎么样都不好说,我早在他们身边都安插了人盯着,攒着他们的把柄,若日后敢勾结那母子三人,随时都可落……过上几年,料你必定能升个妃位,到时候就去求太后懿旨推恩,断不可叫四五二妹进宫……有没有子嗣都不打紧,出身高贵的妃嫔,无子反倒落得平安,你要切记,目下荣宠已足,强求反要招祸,你又软善,怕难应对……”
容悦一一记下,不由问:“那你我姐妹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