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芙……轻浮,容悦默念了两句,这名字听着就不大好,亏法喀想的出来。
见新主子沉吟不语,那丫头忙又道:“大爷之前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便赏了这个名。”
听她这样说,容悦倒是多了两分好奇,人既到了自己手底下,她还是要问上两句的:“你会吟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这诗光看名字就知多拗口难记,容悦当时还花了好几日才熟背下。
那丫头脸上便有些茫然,显然对满腹诗文的容悦生出几分仰慕,规矩地叩了个头道:“回姑娘的话,小的不会,只是记性比人好些。”她生怕容悦也不肯要她,面上微露急色。
容悦曾掌中馈,素知这些人平日里只管学戏吊嗓,不能针黹,不惯使用,又多眼高心高,自命不凡,只知玩乐,不知生活之艰难,便打算分派她做个个闲差,过一二年自己出阁,再寻个忠厚人家给她配婚,左不过出一份妆奁罢了,也了去觉罗氏一桩麻烦,可如今瞧这丫头像个知事的,若真肯老实听用,那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这不由惭愧,原抱怨前路渺茫,却仍有这些人要她来庇佑……
容悦心中慨叹,温声道:“你这个名字多少有些不尊重,你若安心到我院子里来,我便为你改一个,可好?”
肯赐名那就是愿意留她了,那丫头喜不自胜,忙道:“小的自是求之不得。”
起名是大事,总要本主喜欢才好,容悦缓缓道:“北宋周敦颐的《爱莲说》里夸赞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愿你也能时时以之为冕,不要枉负韶华;况莲花又名水芙蓉,唤作清莲,亦能留个念想。”
清莲显然对此很满意,磕了个头道:“小的谢姑娘赐名,姑娘的话,清莲都记下了。”
容悦望着她,心中略略宽慰,少不得叮嘱和萱道:“你带了她去安顿,若有不齐全的看着置办些,她年纪小,又才来,你多照应着些。”
和萱忙应了,带她去安顿箱笼,宁兰自然先留在一旁侍候,她本也觉得清莲生的姣好了些,但听主子说了那一番话,随口道:“她们本是下九流的贱籍,将来大多成了爷们儿的玩意,如今能到您手底下调教,真真儿是天大的福气。”
宁兰同容悦一起长大,素来直爽伶俐,容悦知她脾气,也不大同她认真,只笑道:“谁又想做那下九流,不过是造化罢了,既在一处,都要和睦相处才好。”
宁兰将剥好水嫩雪胖的荔枝果肉投入冰碗里,又递过银签子,笑道:“知道姑娘最是心善的,奴才晓得了。”
容悦接过手来,懒懒地搅动那渐融的冰片,挑起一粒浮起的荔枝,咬了一口,入口沁凉,满是果肉蜜香,直令人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枝头隐隐传来蝉鸣,她不由想:假如这个被踩在脚下的女孩子都如此勇敢,自己如何还能这般顾自消沉着。
卢氏到底没熬过这个夏天,报信儿的人来之时,容悦正看着丫头们预备乞巧节丢巧针用的银盆丝线。
和萱几个素知她们关系好,如今却只见她愣愣出神,心中越忐忑不宁,忙去回了觉罗氏,觉罗氏也有些无措,只好亲自过来木兰阁看看情形。
直至她拿出预备下去纳兰府吊唁的礼单,容悦才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似乎要连同这些年的委屈压抑一道宣泄出来似的,久久不能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