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容悦早早起来,料理了一道豆蔻菊花卷,一盘萝卜饼,一碟攒丝燕菜,一碟妙香鸭片,加上子午鱼羹,又留了和萱知会朝霞,这才回去补回笼觉。
她躺在炕上,仰头盯着帐顶双龙戏珠的床幔思忖着心事,也不知姐姐何时才能坐上后位,纳兰家大嫂子的劝告又在耳边回响:“这世上谁也不能陪你一辈子,爹妈尚且如此,又何谈兄弟姊妹呢?你如今也十六岁了,上头又没有长辈操持,咱们姐妹间感情好,我只把你当做亲妹子般,倒是同我说说,怎么打算的?”
苦口婆心,字字谆谆,容悦心中又何尝不明了,可是如今瞧见姐姐的样子,她哪里忍心再跟姐姐提要求,也罢,再等等罢……
她睡得朦朦胧胧,隐约瞧见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锦袍外罩合领右衽团花行褂,腰束革带,戴着饰红宝石的起花金顶暖帽,足蹬乌统靴。背着日光缓缓向他走来,却始终看不见他的容貌。
待要凑近些看个仔细,那人影却又退后数步,这样追追赶赶,真真假假,似梦似幻,一直到了巳时被和萱唤醒,翠色莲花游鱼湘绣枕套上湿了一片,颊上残存着干涸的泪痕,面上绷涩,心畔微凉……
孝庄虽好意挽留,可留在宫中多少不便,况容悦姐妹两个都是乖觉之人,可东珠坚持叫妹妹修养两日,又吩咐太医院外伤科的太医诊过脉后,细问伤势。
太医据实回答没有大碍后,东珠才带着容悦一道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谢恩辞行。
孝庄年纪愈大,越贪恋子孙绕膝之欢,这会子正哄着几个皇子公主在临窗的大炕上顽。
大公主本是和硕恭亲王常宁所出,她生就乖巧活泼,备受太皇太后宠爱,因那阵子宫中孩子养不住,孝庄做主将这个孩子带到宫中抚养,过继予皇帝,图个吉利。
她原趴在八仙贺寿式雕花榉木横几上描红,看见东珠进来,忙放下手中的笔,规矩地请了个双安。
紧挨在她边上摆弄着小荷包的二公主还不到四岁看了看姐姐,也跟着行礼,奶生奶气道:“给娘娘请安。”
五阿哥保清是那拉表姐所出,此刻正在坐在边上自顾自地玩着朱漆小弓箭。
瞧见几个孩子,东珠眼角划过一抹伤痛之色,她快调整了下呼吸,冲几个孩子微微一笑,便给孝庄行礼问安。容悦也就跟着行礼。
孝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叫她们起来往炕上坐。
苏茉儿端了茶上来,东珠微微欠身接过,跟孝庄说话。
大公主年约六岁,粗浓的眉毛,晶亮的眼睛,倒是跟那个人十分相像,不过体态温柔,应当是随了她母亲,容悦瞧过去,她写的那几个字已颇有模样了。
这时,素缄来报:“钟粹宫的芸主子、董主子,储秀宫的慧主子和郭络罗小主来请安。”
孝庄点点头,转向东珠,似是无意般道:“这宫中的妃嫔也该有个封号等级,如今人还不多,叫起来都这样不便。”
东珠也知入关前是满人是多妻多妾制,入关后,顺治皇帝曾欲按沿袭明制,可接连废后,后宫无人主持,加之旧族亲贵对先帝重汉轻满的汉化思想十分不满,皇帝把-精-力-都放在前朝,后宫无暇顾及,虽几次册封妃嫔品阶称谓,却始终未成定制,除却额外为董鄂氏量身定做的皇贵妃,仍只有皇后、妃与庶妃之分。
东珠面色平静依然,微微笑道:“皇祖母英明,史书上说,君臣各正其位,才能民心归附,国运昌泰,想来后宫也必是如此。”
孝庄面色淡然,慢慢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悠然道:“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