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你,何曾招惹过别人?”
燕惜漠喃喃:“你不是君和人?你当真不是君和奸细?可颜朴淙言之凿凿……”
“我若是君和人,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殷似雪恨恨道。
“颜朴淙。”步千洐忽然道,“月儿是死婴、殷教主移情别恋、殷教主是君和人,皆是他一人所言。你当日险些身死,当世武林前辈也几乎被你杀光,两败俱伤。颜朴淙到底有何图谋?”
燕惜漠和殷似雪闻言神色一震,破月心神恍惚。
“他一直待我极好,怎么会……”殷似雪的声音嘎然而止。
“大哥!”静立在旁一直沉默的杨修苦,砰一声又跪倒在燕惜漠面前,抱住他的双腿,“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何多年来不现身?”
燕惜漠目露柔光:“小师弟,我一直听说你的消息。你成立了刑堂,很好。大哥不是不想见你,只因曾为了她杀了许多武林人士,又练了一身君和功夫。无颜再面对你,你做的很好!”
杨修苦泪水滚滚而下,长跪不起。
原来殷似雪一路跟踪步千洐二人。她轻功独步武林,步千洐功力虽已胜过她,却也不易察觉。路上她却恰好撞见了杨修苦,杨修苦照例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殷似雪也讨厌他,但见到故人,又挂念燕惜漠,便吼道:“他没死!你白恨了我这么多年!”杨修苦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于是也尾随她,上了青芜峰。
他自小孤苦,是燕惜漠将他养大。他从小对燕惜漠敬爱有加。当年燕惜漠出事,他恰逢在外地,再回来时,已是阴阳相隔。所以他愤怒之余,才创立了刑堂,专管江湖不平事,清苦的过了一世,只为实现师哥的遗志。他恨殷似雪,当年见到颜破月也心生厌恶。但他没料,今日能见到死而复生的燕惜漠,大悲大喜,难以言喻。
“小师弟,是师哥当年行差踏错,叫你失望了。”燕惜漠握住杨修苦的手。杨修苦身为刑堂堂主,在武林中刚毅威严,此时却如孩子般痛哭流涕,泣不成声。燕惜漠轻抚他的背,柔声道:“破月是我女儿,千洐是我徒儿,今后你便替我护着他二人,可好?”
杨修苦哽咽道:“师哥放心,今后我必定将他们视为己出,肝脑涂地!”
燕惜漠点点头,又对殷似雪道:“咱们生这个女儿,却一日也没有爱护过她。今后你不要再胡为,多为她着想。她既然喜欢千洐,两人如此般配,就由她去。”
殷似雪当然胡乱点头:“我听你的,都听你的。那你呢?你今后要去哪里?不管你去哪里,休想再丢下我!”
燕惜漠笑而不答,对步千洐二人道:“你们过来。”
他执着两人的手,放到一块:“今后你二人要相亲相爱,行侠仗义,世道虽然艰难,但我习武之辈,不能为世事左右,无论在江湖还是沙场,应当心存侠义之心,替天行道。”
“是!”两人同时答道。
殷似雪忽然道:“你别教他们你那一套,我不想、不想叫月儿吃苦。”
燕惜漠笑着摇摇头,骤然抬手,快如闪电,点中两人肩头大穴。反手又是两指,点中殷似雪和杨修苦的穴道。因为众人皆情绪激动,故他突然难,竟无人能防。
“你干什么?”殷似雪失声道。
步千洐亦是一惊:“师父!”破月最先反应过来:“爹,你不要一个人去!”
燕惜漠站起来,摇摇头。
“上一辈人的事,还是上一辈来解决。颜朴淙是官身,你们动手,势必被牵连。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自当为你们解决了这个遗患。”
他最后看一眼殷似雪和破月,眸中柔光敛去,杀气瞬间满溢:“他当年谎称你是君和人,终致我们夫妻分离、父女失散,天各一方不得相见。此仇不报,燕惜漠枉自为人。你们不要跟来。待杀了颜朴淙,我自会来寻你们,一家团圆,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oss对决~
☆、78
燕惜漠的身影走远了,草庐内四人全静下来,倾尽全力冲穴。
两个时辰后,殷似雪第一个站起来,她虽功力与步千洐不相上下,但多年修为,到底更胜一筹。她没有马上追出去,而是看一眼屋内众人,抬手封住三人数道大穴。
“你干什么?”破月倒吸一口凉气。
“你爹说得对……”殷似雪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上一辈人的事情自个儿解决,今后你俩要好好的。步小子,好好宠着月儿。待颜朴淙事情一了,今后你若要报仇,便冲我来。”
“我也去。”杨修苦怒喝道。
殷似雪摇头:“我才不要你去。”转身跃出了草庐。
殷似雪点穴着实霸道,直到两天后,步千洐才冲破穴道,他替破月和杨修苦解开,只匆匆朝杨修苦做个揖,带着破月自行走了。
然而当他们半个多月后赶到帝京,一切已来不及了。
**
当殷似雪隔着一扇门,站在颜朴淙卧房外时,她的心情是非常悲愤的。
两年前察觉到颜破月的存在时,她不是没上门找过颜朴淙。当时他怎么说?
“当年她产下,太医断定活不过五日,我才瞒着你说她已死了。怕你伤心罢了。”
“我怎么会将她当成人丹?当时只有这一个法子能救她,否则她如何活下来?”
“你生下她几日便离开了我,你创立清心教。她是名女子,养在我身旁,不比跟你入了清心教更好?”
……
在殷似雪心里,颜朴淙始终是那个翩翩少年官员,穿着朱紫官袍,少年老成、独具风流。加之当年殷似雪悔婚在先,所以他的话,殷似雪总是信的。
可如今才知,当年他布下这样一个局。殷似雪难以置信,却不能不信。
“雪儿,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饮一杯?”疏淡含笑的声音传来。
颜朴淙功力本就与殷似雪不相上下,略逊于燕惜漠。他卫尉府守卫森严,来人既能不惊动暗卫,当世也只有数得出的那几人。所以他立刻猜出。
殷似雪推门进来,却见颜朴淙一身灰白狐裘靠在榻上,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捏着个瓷白酒杯,冲自己笑。
“颜朴淙,我今日是来杀你的。”殷似雪拔出长剑冷冷道。
颜朴淙心头微惊,不动声色缓缓笑了:“你若来杀,我心甘情愿。”说完竟真的继续闲适的喝酒,毫无防备。
殷似雪心头一痛:“你当年为何要骗惜漠,说我已变心,还说我是君和人?叫我们失散多年?你好狠的心!”
她以为他会辩解,没料他只淡淡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为何?!”
颜朴淙单手抚着额,嘴角弯起:“我不过以为……这样可以留住你。没料到你如此偏激,宁愿创立清心教,被天下人辱骂,也不愿留在我身边。赔了夫人又折兵,约莫说的便是我罢!”
殷似雪又恨又怒,可她终究与颜朴淙有过一段夫妻情缘,此时见他堂堂卫尉宁愿束手就擒,神色落寞,心头又有些不忍。
“惜漠他没死。他原本要来杀你的。”殷似雪咬着下唇,抬起剑尖远远对准他,“我偷偷点了他的穴道,叫他来晚一步。我不想叫你死在他手上,你便自行了断吧。”
颜朴淙盯着她缓缓笑了。刹那眸光流转,俊脸生辉。
“我当日做下如此恶毒之事,早料到有今日之果。也好,胜过我这些年良心谴责。”他站起来,步伐翩翩走到殷似雪面前,右胸对准殷似雪的剑尖。“嗤”一声,他竟将胸膛往前一送,剑尖透进去寸许。
殷似雪倒吸一口凉气:“你……”
“这不是雪儿所愿吗?”颜朴淙缓缓后退,将剑尖从胸膛退出来,鲜血汩汩冒出。殷似雪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你何苦如此?”
颜朴淙又将左胸对准剑尖,伸手从桌上取了杯酒:“雪儿,我便要死了,你最后陪我饮一杯,可好?”
殷似雪原以为会有场恶战,全没料到颜朴淙痛快的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甚至甘愿受死。她心想,是了,他还是原本的性子,正直、固执、心高气傲。当年他对我和惜漠做出那样的事,真的是一时行差踏错。其实当年,到底是我变心在先。
殷似雪凄然接过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颜郎,你对我的好,我终生都会记住。将来,我也会叫月儿将你当成爹年年供奉。你……放心去罢。”
颜朴淙抬眸,温和的笑笑,乌黑的眸柔光灿然。
“月儿回来了?”他抬手轻轻格开剑尖,声音低了几分,“你女儿,可比你聪明许多。”
殷似雪听他语气有异,心神一凛,忽觉全身酥麻脱力,竟半点真气提不上来。
“你、你……”殷似雪身子一软,被他拦腰抱住。
他动作温柔的从她手里取走长剑,又抬手点了她数道要穴,这才抱起她,放在榻上。殷似雪这才知道中了圈套,怒喝道:“颜朴淙,快放了我,否则惜漠来了,定将你碎尸万段。”
颜朴淙抬手封住自己伤口要穴,又取了金疮药敷上。血流很快止住,他活动了一下右臂,这才在床边坐下,握住殷似雪的手,柔声道:“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
殷似雪咬唇不语,她闯荡江湖多年,什么伎俩没见过?可女人一旦遇到男人,总是会迟钝几分。尤其是余情未了的旧情人,难免将自己的魅力想象得多了几分,将他想象的一往情深。此刻她心里又悔又恼,咬唇不语。
颜朴淙先唤来暗卫,细细叮嘱一番。殷似雪听他诸般狠毒布置,越面如死灰。颜朴淙交代完毕,摈退暗卫,这才弯眸看着她。
他看着她俏丽如昔的脸庞,曾经令年少的自己如痴如醉的容颜。当日她是那样绝情、那样幸福。所以他使尽万般手段,也要毁掉她的幸福。
他的手轻轻沿着她的脸颊抚摸,只令她微微战栗。可他的心情居然十分平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具更稚嫩、更柔弱,也更顽固的身躯。这令他有些恼怒,他的手指沿着面前极其相似的身体,慢慢下滑,骤然力。
殷似雪嘤咛一声,低喘着气。而他伏低身子,狠狠咬住她的唇。
***
步千洐和破月赶到颜府的时候,已是四天后的深夜。
夜色幽冷,朱红大门紧闭着,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浮动。两人对望一眼,已知不妙,纵身越过高墙,待看清眼前情状,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尸身,满地都是尸身。
从大门到正堂,笔直的小路上,隔着两三步,便有黑衣暗卫气绝身亡。血迹在月色下泼洒成幽暗的画,昭示着曾经生一场多么激烈的搏杀。
两人穿堂过室,搜索每一个房间,只见尸身、兵器、血迹,甚至暗器,却不见活人。
“爹已经来过了。”破月扯住步千洐衣袖,“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步千洐摇摇头,侧耳仔细听了听,骤然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花园:“去那边瞧瞧,当心。”
两人穿过悠长的林荫道,到了一片草地前,远远便见三个人影坐在月光下,各自隔着几步的距离,俱是一动不动。方才步千洐听到的,便是他们出的微弱呼吸声。
“爹!娘!”破月看清其中两人容貌,大惊失色,上前两步,却又止住。
颜朴淙,第三个人是颜朴淙,暗沉着眸看着他二人。
步千洐将她一把拉住护在身后,拔出长刀对准颜朴淙,慢慢退到燕惜漠身旁,破月一下子扑倒在他身旁,眼泪流了下来。
原来燕惜漠后背一把长刀透右胸而过,直直将他钉在草地上。而他左膝盖以下,已是空荡荡的,断口血肉模糊一片。他的脸色格外苍白,眸光却在看到破月的一瞬,柔和而明亮:“月儿……爹没事。别哭。”
“月儿……”微不可闻的声音。破月抬眸,看向坐在正中的正是殷似雪。比起燕惜漠,她看似并未受伤,只是脸色白得像纸,嘴角一道血渍,雪白的衣襟上星星点点。看到破月,她张嘴正要说话,“哇”一声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来,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娘!”破月终是不忍,扑过去抱住她的双腿,“你跟爹,怎么了?”
殷似雪虚弱的笑了:“你……肯叫我娘了?”
“定是这厮作祟!杀了他!”步千洐心头剧痛,冷冷望着颜朴淙。只见他跟殷似雪一样,并未受内伤,但胸襟已是湿黑一片,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别杀他!”殷似雪有气无力,露出阴狠的笑容,“他中了你爹……十掌,活不了啦……别一刀杀了他,叫他筋骨脆断……慢慢痛苦死去……”
“怎么会这样?”破月抱住殷似雪,步千洐跪坐在燕惜漠身旁。可后者境况实在太惨,连步千洐都不敢碰他。
“别问啦……都是娘的错……”殷似雪凄惨笑笑,“好孩子,我动不了……把我抱到你爹身边去……”
“你别说话。”燕惜漠忽然看着她道,“月儿,千洐,带她走,给她疗伤。”
“可你呢?”破月望着他狰狞肃然的容貌,难过得哽咽。虽然她与他刚刚相认没几日,可他身上强烈的豪气、决绝,却叫她没来由心疼。他是个真正的末路英雄,潦倒一生,终于妻女团聚,如今却落得如此凄惨境地吗?
燕惜漠没答,殷似雪一滴泪水无力滑落:“我是不会走的。你们……若是带我走,我立刻自断……经脉。抱我过去……”
破月依言将殷似雪抱到燕惜漠身旁,却感觉到怀中女子软得似没有骨头,只怕是骨骼经脉都被打断。破月心头一痛:“娘,你别这样,我给你疗伤。你以后陪着我……”
“不行……我要陪你爹……”殷似雪缓缓伸手,轻轻触到燕惜漠削瘦的腰身,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惜漠,我总是……对不住你,如今又连累你如此……你怨不怨我?”
原来她当日被颜朴淙苦肉计所擒,很是受了几天折磨。待到燕惜漠找上门时,杀光所有暗卫,到了两人面前,已是受了极重的伤势。他虽武艺高过颜朴淙,可颜朴淙守株待兔,他又如何能敌?只是颜朴淙终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三大高手混战半宿,两败俱伤,如今都坐在这片草地上,不能动弹半分,已过了三个时辰。以为会同归于尽,却未料步千洐二人寻了来。
燕惜漠侧眸望着殷似雪,嘶哑的声音极为柔和:“我不怨你。”
殷似雪笑了:“那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燕惜漠缓缓伸手,极艰难的落在她一滩烂泥般的背上,“没有一日不喜欢,没有一刻不思念。”
殷似雪已感觉不到他的触碰了,可望着他温柔的眼神,她便笑得如二八少女般欢喜。
“惜漠,我也思念你……”她抬手,却无力垂落。破月含着泪将她的手牵起,与燕惜漠的放在一起。殷似雪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月儿,你到我怀里,取样东西出来。”
破月探手进去,摸到块冰凉的硬物,小心翼翼掏出来一看,却是块墨黑色、花纹精致的玉牌。
“我那些弟子……”殷似雪颤声道,“都是些苦命女子。今后你……散了教也好,替我……当教主也好,多多……照拂她们,如同手足……姐们……”
破月含泪点头。
“将我和你爹……葬在……无鸠峰……”她的笑容逐渐恍惚,“当日我便是……在那里,瞧见了他……那么英气的盟主……”
她的气息渐渐微不可闻,终是缓缓闭眸,再无声息。
破月呆了片刻,瞬间哽咽不能言。一直以来,她对殷似雪的印象是很差的。可见她如此安详的死在面前,心底某处忽的一阵锐痛,牵扯着整个胸腔,都疼了起来。
“她……去了?”燕惜漠的声音微颤。
破月没办法回答,步千洐静默不语。
“扶我起来。”燕惜漠的声音静静的。步千洐一把将他扶起。这当今大胥武林第一高手,出一声低沉的闷哼,竟缓缓站了起来。
“把你娘给我。”燕惜漠朝破月伸手。
破月望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此刻的他如何能承受任何重量?可她还是将殷似雪送到他怀里。他接过,身形晃了晃,缓缓转身。
“雪儿……”他哑着嗓子道,“惜漠大哥带你回无鸠峰。”
他刚走了两步,身子一晃,砰然倒地。插入他右胸的长刀“铿”一声撞在地上,伤口又喷出些血来。他忽然长叹一声,跪坐在地,宛如一座雕塑,再无半点动静了。
步千洐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见他双目紧闭,面上泪痕湿透,已是气绝了。
“师父!”步千洐大喝一声,抱住他的残躯,心痛如麻。
破月还跪在原地,单手捂住嘴,泪水长流,已不能移动一步。
便在这时,忽听身后劲风破空而来。破月正伤心欲绝、精神恍惚,猝不及防。她只觉一股浑厚的力道后背神堂穴注入,瞬间全身僵麻。
步千洐听到动静,猛然转身,脸色大变。却见原本奄奄一息的颜朴淙,已一跃而起,单臂从后面抱住颜破月,一脸阴鸷。
必定是他方才并未受伤到垂死地步,却使计骗过了燕惜漠二人。若不是步千洐二人及时赶到,只怕他此时已脱身。
“撤手!”步千洐大怒,松开燕惜漠,挺刀上前。
颜朴淙单手扣在破月脖子上:“你再上前一步……”他喘了口气,“我便杀了她。弃刀!”
破月这才回神,牙关都要咬出血来:“禽/兽!我与你不共戴天!”
步千洐立刻丢了刀,厉声道:“放了她,我容你一条生路!”
颜朴淙气若游丝的冷笑:“你是什么东西?我要你给生路?”话音刚落,他身子骤然倒退数步,到了花园一角,地上一口黑黢黢的井。步千洐见状大惊,快步抢上,颜朴淙狰狞一笑,抱着破月纵身跃入井里。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不~~
☆、79
破月感觉到身体急下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是嶙峋井壁,身后的颜朴淙的手收得越来越紧。
“嘭”一声,两人跌坐在一处柔软的事物上,接连又是“咚”一声,身下的地面竟然翻起,两人又往下疾疾的坠,再次摔倒在一层地面上。
破月抬眸一看,只见身处一四四方方的石室,前方墙上镶着颗浑圆光亮的夜明珠,照得视野蒙蒙的亮。
她登时明白过来,井中有暗格。颜朴淙何样的人,自然狡兔三窟。
“砰!”头顶石板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咚咚咚”似乎有人在敲。破月心中一喜。
“五尺厚的巨石,他进不来。”身后传来颜朴淙沙哑的声音。
破月全身血都涌上头顶,一颗心扑通通的跳。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他竟然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
“总是不晚的。”他哑着嗓子,声音很轻,抬手轻轻抓住她的脸,“月儿……爹错就错在,对你太心软。”
破月不吭声,目光月不与他直视。
他咳嗽两声,吐出口鲜血,胸前衣襟又添了块湿黑,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他抬手擦去血渍,然后竟然将手伸向她的腰带。
“住手!”破月厉喝道。他苍白的笑笑,手一扬,抽掉腰带,送到鼻翼下,闻了闻。
“月儿是个女人了。”他喘了口气,抓住她的上衫,“终究,要做我的女人。”他缓缓的剥落她的上衫,露出里面的白色单衣。
“颜朴淙你住手!”破月怒极,浑身微微抖。
颜朴淙削瘦而苍白的俊脸上,薄唇慢慢扬起,笑容很静,仿佛世间一切他都不在意。
他双手又抓住她的裙子,用力向上一掀,却未料身子一软,竟抱着她滑倒在地上。破月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招,静气凝神盯着他。他身子没动,静止了片刻,只抱着她的腰,抬起了头,眼神暗暗的。
破月忽然明白过来。
“你动不了?”她心头一阵激动,“没力气了?哈!”若不是她此刻穴道被制,她一定跳起来一刀将他斩为两截。
颜朴淙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容,破月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神情,心头一凛,仔细看着他。
两人隔得极近,他身上粘糊糊的血迹就贴着她的裙子、胸/口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夹杂在极重的血腥味儿里,有种令人微微晕眩的感觉。而他抬眸,静静的望着她,细长黑眸不悲不喜,深若夜星。
破月心头的激荡痛楚也逐渐平复下来,只余安静的漠然。就是眼前这个人,与她有杀父弑母之仇。虽然她与这一世的父母没什么感情,但今日见到他们的惨死,实在震撼,痛入心扉,心头对颜朴淙的厌恶和杀意也更重了。
“月儿,爹要死了。”他忽然说。
破月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终于。”
他笑了笑,抬起一只手,缓缓伸向她的脸,破月僵硬的看着。感觉到他冰冷似雪的指尖,触到自己皮肤,破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连手指都是死气沉沉的,仿佛仅靠手腕残余的力量,缓而无力的在她面颊上拖行而过,最后停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按住。
“月儿,亲爹一下。”他哑着嗓子道。
“休想!”破月冷笑。
“你对爹,就没有半点情意?”他盯着她,目光暗的似乎有些涣散了。
破月都想笑了:情意?颜朴淙从来只考虑自己,怎么到死了,缠缠绵绵问她对他有没有情意?
约莫是她的表情刺痛了他,他脸色慢慢冷下来,身子居然又缓缓动了,手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与破月面对着面。
破月这才有点慌了,但见他又吐出了口鲜血,心中又定了定。可他居然还有力气,抬手将破月一搂,破月便倒入了他怀里。
他的呼吸低低喷在她脸上,痒痒的毛毛的。破月大气也不敢出。而他低头,静静的望着她,双手将她轻轻搂住。
然后他低下头,满是血气的嘴,封住了她的唇。
热切、冷酷、**、绝望、虚弱……他的舌头来得很突然,一下子将她包裹席卷。破月只慢了一秒,狠狠咬下去,他猛的一缩,已是满嘴鲜血。
可他仿佛已没有痛觉了,只浅浅笑了笑,一低头,亲她的眼睛、亲她的脸颊、亲她的鼻梁、亲她的脖子。他的吻缓慢而亲昵的在她皮肤上流连,呼出的气息越来越冷,越来越弱。
“月儿,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破月冷着脸,忍耐着他极具挑逗的吸吮,忽略耳垂的阵阵酥麻。
“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他低声叹息,“粉雕玉琢的一团,连脚趾都似玉一般剔透。”
破月从未听他说过从前,心中感觉有点怪。
“刚会走路的时候,每日只会跟在我身后。”他转而轻轻吸允她脖子上细腻的嫩肉,“只会叫‘爹’。晚上不愿同奶娘睡,非要钻到爹的衣服里,贴着爹的胸口……”
“你说这些做什么?”破月被他咬得低喘一声。
他低笑道:“永远记住我。”他忽的张嘴,一口咬住破月的脖子。破月只感到撕裂般的剧痛,而他越用力,破月“啊”一声尖叫。
他抬起头,齿间血肉模糊,他慢慢嚼了嚼,破月痛得不能自已,怒骂:“禽、兽!”
他将她的血肉吞下去,却再也无力咬第二口了。他缓缓伸手,从袍子里拿出两块碧绿古朴的精致玉佩。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拿起一块,轻轻挂到她脖子上。
破月喘着粗气,恨恨瞪着他。
他哑着嗓子道:“既然你恨我入骨,我也不想叫你快活。”
“这是何物?”破月终于忍不住问。
他微微一笑,拿起另一块,“砰”一声扔在地上,玉佩登时跌得粉碎。
“你真以为……我当日拆散雪儿和燕惜漠,只是为了私情?”
破月心头一震:“那是为什么?”
他抬手轻轻抚过垂落在破月胸口的玉佩,目光深远了几分:“当年燕惜漠积极召集武林人士从军,响应者甚众,我不过要毁了这个人,进而削弱大胥军队实力罢了。这些年,大胥的根基教我摸得一清二楚,呵呵……”
破月骇然:“你不是大胥人?你也是君和人?”
颜朴淙慢慢笑了,却不回答,盯着她,目光可谓柔情似水,提起最后一口真气道:“我筹谋多年,时机已经成熟。我的故国,他日必将一统天下,大胥?哼!终有一日胥人贱如猪狗!这玉佩是我颜氏唯一身份证明,可保一世荣华平安。原本两块,为我和雪儿预备,后来便是你我二人。今日你若对我有半点真心,我便将两块玉佩赠予你和那小子又何妨?可是颜破月,你终是对我不住。今日我死于此地,他日大胥国破,你必将承受爱人生离死别之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是头颅一歪,静静与破月面颊相贴,就这么僵坐在原地,不动了。
破月呆呆的躺在他僵硬的怀里,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点点冷下来。她心里有些愤怒,又有些茫然,只怔怔的想,我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孤零零的,却忽然有了都是英雄的爹娘。可他们一日间都死了,我的大仇敌也死了。他们都死了。
这个可恨的人,临死前为什么要那么说?“他日国破,你必将承受爱人生离死别之苦”?明知他是恶意,明知他或许是故意扰乱她的心志,可她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就像预言,终有一日会一语成籖?
头顶“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破月抬起眸,看到那颗夜明珠,静静的闪耀着,满室寂静清冷。
她忽然莫名的难过。不知是为燕惜漠、殷似雪,甚至是为颜朴淙。又或者是为自己、步千洐和小容。
又或者,为了冥冥中的宿命。
颜朴淙的尸体彻底冷冷下去,她抬起头,看到头顶的石板已经被劈出几条巨大的裂纹,而石室外那人,还在不知疲惫的狠狠敲砸着。她动了动僵麻的身体,将颜朴淙推到一旁,站了起来。她看着这个曾经主宰自己生命,也造就了自己命运的男人,终是叹了口气,将他抱起,端端正正放到石室的石床上。
你死于此地,但你料错了,我不会让步千洐死。
她起身环顾四周,很快在夜明珠旁现了一块凸起。她按下去,只听哐当一声,一个人影疾疾从上方坠落,满脸灰土神色焦急,不正是步千洐。
“月儿!”他看到她,骤然松了口气,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半月后,两人将燕惜漠和殷似雪的尸身送到了无鸠峰上安葬。清心教众得到消息纷纷赶来,从峰顶到山脚,几乎跪了一地。破月不愿跟她们回缚欲山,将教务交给一名年长的教众。赵陌君也来了,远远看着他二人,没有上前。
下山的时候,破月掏出那块玉佩交给步千洐。步千洐奇道:“这是何物?”
破月对他撒了谎:“这也是我娘给我的。我拿了你的玉佩,这块便赠给你吧。定情信物,不许摘下。”
步千洐自然欢喜接过,整日佩戴在腰间爱不释手。两人日夜兼程,往北部青仑战线折返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昨天有几个亲留言觉得这几章炮灰掉渣爹和亲爹,过于简单狗血。我想了一下,的确有点。大概这几天写文时太兴奋了有点刹不住,一口气就写下来,想要情节快点展开,反而铺垫不够。为避免质量下降,今天只有一更,我休息一下,缓一缓,放慢一下节奏,避免自己过于亢奋写走样。
谢谢大家,么么~~这文我会好好写下去,争取11月份完结(争取哈,但是这个题材我没写过,不能估计得太准确)。不过现言古言都写了一通,我才觉科幻才是我的真爱啊有木有,写起来根本没有现言古言这么累,爽得不能自已啊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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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o
一路北行,破月情绪自然不高,总有些恹恹的。步千洐不动声色的哄着宠着,她看似心情开朗了许多。但思及颜朴淙的一席话,总觉心头有根刺,再也拔不出来。却也不太想跟步千洐说。
冥冥中似有注定一番,她觉得会出事。
路上他们遇到了几拨军队,都往北边赶。这叫两人有些意外,因为大军调动,一般是大决战的前兆。
步千洐并不觉得目前是决战的时机。先朝廷就没派出多少兵力剿灭青仑军,以致开始就错过了将其扼杀在摇篮中的可能;其次两军僵持多日,赵魄又是个狡猾狠辣的性子,他总兵力远不如大胥,怎么会愿意决战呢?
可等两人赶到了北部边关、慕容叔侄的指挥所所在——麟右城,才知道没猜错——两军真的要决战了,路上遇到的,都是二殿下从各地抽调的兵马。
步千洐匆匆让人在指挥所给破月安排了个房间,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去找慕容湛了。破月等到深夜,他才面色凝重的回来,带了张地图,打开摊在桌上,看得目不转睛。
“怎么了?”破月问。
他头也不抬:“有些蹊跷,你先睡。”
“你不陪我,我睡不着。”破月巴巴的望着他。其实不过想叫他好好休息罢了。
他这才抬头冲她笑:“军务虽然繁忙,夫人若是想同在下一起练功,在下稍后再看军务也无妨……”
破月哪里听不出他话语里的调侃意味?佯怒道:“不必!”转身朝里头睡下。
他盯着她紧绷的后背,微微失笑。再低头看着地图,很快入了神。
破月睡到半夜醒了,觉烛火幽亮,他竟然还在看地图,不由得吃惊:“到底生了何事?”他今日才回来,有什么事让他如此挂心?
步千洐这才将烛火一吹,翻身上床抱住了她:“日间我去军中报道,二殿下给了我前锋将军的差事,五日后领一万猛虎营兵士,与赵魄前锋决战。明日起,我便要去军中住了。你好好呆在指挥所,这里很安全。”
破月静了片刻才道:“又做前锋?”
步千洐听出她有几分不悦,几乎可以想象出她撅嘴的样子,不由得伸指摸了摸她的唇,这才道:“此次二殿下一共召集了八万余兵马,名将云集。我在其中只能算后辈,能领前锋将军差事,已是很不错了。以我的身手,你有何可忧心的?”
破月想想也是,问:“那你还愁什么?”
“我始终觉得,如此正面决战,不像是赵魄会做的事。”他答道,“他必有后招,只是咱们还没想到。”
“你跟他们提了吗?”
“跟小容提了。”步千洐道,“他也有同感,只是二殿下信心满满,斥候探来赵魄主力确实就在东面。没有确切证据,又岂能阻止二殿下?”
破月想了想:“会不会是声东击西?赵魄若如同你所说心思缜密,他将咱们大军引到此处,是为了什么了?”
步千洐握住她的手:“好月儿,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有个猜测。”他抱着破月坐起来,又点亮了烛火,将她引到桌前,指着地图:“瞧见兵力调动的方向了吗?”
破月看着地图,数条黑色箭头,从各方扑向他们所在的麟右城。而东面数百里,标注着青仑军的方位。
“若我是赵魄,能将大胥兵力全吸引到此……”他手指往西北面一点,“此时通往帝京的路,可是畅通无阻……”
破月一惊,这个想法太天马行空,可又让人觉得惊悚。她看着地图,帝京当真是门户大开了。
“你是说,赵魄另有奇兵,偷袭帝京?”
步千洐手托着下巴:“但咱们一路过来,并未见到有赵魄军队。他若真有支军队,会藏在哪里?”
两人相视无言。
“听说开战之后,许多地方的青仑人揭竿而起,响应赵魄,才打得朝廷措手不及。”破月道,“这次,会不会也是号召帝都周边的青仑奴隶起事呢?”
步千洐眼睛一亮,旋即又摇头:“不可能。自赵魄起事后,各地都大肆捕捉青仑奴,听闻监狱里人满为患。帝京周边三州的青仑奴,便统一关押在慈州做苦力修筑皇陵……”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两人对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兴奋神色。
“慈州!”步千洐手指在帝京以东三百里一点。
“若是赵魄派人去劫了皇陵,放出那数千青仑奴……”破月道。步千洐接口道:“原本皇陵有两万慈州军镇守,但慈州军这次也被二殿下抽调过来……”
“走,月儿,咱们去找二殿下。”步千洐为她披上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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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魄偷袭帝京?不可能。”慕容充失笑。
他坐在指挥所正堂的主位,身上只披一件锦袍。灯火幽暗,照得他的面目有些阴森,眉宇间还有几分被惊扰而醒的不悦。
“大哥,你可有其他证据?”慕容湛立在一旁,沉声问道。
步千洐摇头。
慕容充嗤笑:“大战在即,本王岂能凭你臆断,就调转大军,不战而退?”
步千洐静了片刻道:“如果赵魄真有此打算,现下掉头,也是来不及的。”
“你!”慕容充面色一沉,他当然不喜欢听到如此直接的论断。
步千洐又道:“方才我与月儿商议过了,慈州皇陵青仑奴不过数千,帝京西郊禁军有三万,他们要想攻城,自是不易。但若是化整为零、潜入帝京,里应外合,要攻下帝京,却也不是不可能。”
“放肆!”慕容充厉喝道,“帝京固若金汤,又怎会被青仑奴攻下?你同她商量?呵呵,妇人之见,岂能作数?步千洐你是否不愿为我先锋,才诸多推辞?”
步千洐沉声道:“末将愿为前锋,绝无推搪。只是此事已关乎皇上安危,请二殿下三思。”
他提到皇上,慕容充倒是一愣,也有点心虚了。只是如今这份大决战的计划,是他数十名幕僚呕心沥血所制,他实在希望借此机会创下不世基业,才能压过大皇子一头。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他岂能因步千洐几句话放弃?
慕容充看向慕容湛:“王叔,你怎么看?”
慕容湛静静道:“步千洐和颜破月只是猜测,并无证据,自不能因他二人,就此不战而退。”慕容充大喜,却又听慕容湛道:“但本王认为,他们的猜测是极有可能的。若是帝京城破,充儿,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充脸色一变,沉思片刻道:“王叔,你若快马到帝京需要几日?”
慕容湛点头道:“充儿,我会日夜兼程,通令禁军即刻保护帝京。我会亲入皇城,不会教皇兄有任何差池。”
破月听到这里,却对慕容充刮目相看——虽然他有点自大跋扈,但也算机敏决断,不愧是慕容氏的人。
只是……破月看向步千洐。
步千洐并未察觉到她的注视,反倒是与慕容湛交换个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希望还来得及。
从正堂退了出来,步千洐和破月并肩往房间走。步千洐自想着过几日前锋营的布兵安排,破月也格外安静。到了房门口,步千洐才察觉出异样,看了她几眼,反手关上门,便将她腰一搂:“怎么了?”
“小容,很可能来不及。”破月缓缓道。
步千洐没做声。她说得对,此去帝京即使快马加鞭,至少半月之遥。若是赵魄早有图谋,只怕过不了几日,便会动。
“若是帝京真的破了,二殿下以下,所有人难辞其咎。二殿下是皇上亲儿子,再罚也顶多不能继承王位,可是你这次是前锋营将领,为二殿下重用。就算你打了胜仗,只怕也会受牵连。”破月有条不紊的分析。
先,二殿下不一定能吃掉赵魄主力;其次,就算吃掉了,万一帝京出事,过远大于功,到时候肯定有人要背黑锅。反观步千洐现在既无靠山,也无依仗,简直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她甚至怀疑,会不会刚才二皇子都想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步千洐柔声答道,“你不必太过忧心。我只不过小小前锋将军,顶多降级罢了。”
破月心里却涌起个大胆的念头,事实上当这个念头清晰的浮现在脑海,她才现,其实这一路,她都隐隐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敢提出来。
“阿步,要不咱们归隐山间好不好?”破月问,“你别做将军了,过几日的仗你也别打了。咱们明日就走。”
步千洐还以为她是关心则乱,笑道:“你要是愿意日日跟我亲近,我也不做这将军了,心甘情愿随你去。”
破月见他语气半真半假,正色答道:“好,我愿意。”
这回换步千洐一愣:“你当真这么想?”
破月点头,紧盯着他。
步千洐失笑:“不成。我已领了军令,岂能临阵退缩?且大丈夫在世,我又学了一身武艺兵法,去做个农夫,实在太无趣。”
两人这些日情浓意厚,破月提出来只不过存在侥幸的心思,也没想他真的会答应,叹了口气柔声道:“刀剑无眼,打仗总是死人。你现下不是一个人了,我很担心你。”
步千洐听她如此说,心底一柔,将她抱起来放在大腿上,两人坐在床上。
“你还不相信夫君的身手?”他咬着她的耳朵,“明日我便要住到军营了,如今二殿下他们都知你是女子,不便再带你入营。这一仗打下来,至少有半个月不能见面……”他手探入她衣袍里,熟练的找到两团白兔。
破月心想不对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将他手一擒,侧身避过,从他怀里弹起来,摇头道:“我知道你不肯归隐。但至少,这场仗你能不能不要打了?”
步千洐微微一怔。
“称病。二皇子麾下那么多名将,不差你一个。可如果帝京真的出事,他的前途肯定完蛋,只怕还有一堆人要背黑锅。你的出身最低微,这次又被重用,肯定被拖来背黑锅。”破月沉声道。其实她也不清楚,如果帝京出事,后果到底有多严重。但是她想起那个深藏不露的皇帝,想起曾经读过的关于他的野史,就觉得他是个心狠手辣、目标极其明确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危害到自己的利益,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步千洐静了片刻。其实破月说的,他都想过了,但这些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作为一个忠诚、还有些骄傲的年轻将军,他根本不可能有临阵脱逃的念头。相反在外流浪了两年,又学得一身武艺,他其实对于这次的机会,跃跃欲试。若真的帝京事,上头怪罪下来,他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大不了一走了之——他虽忠于大胥,断不会枉送了性命。
只是这些想法,他并不觉得需要与破月细说。他虽年轻,却也是老将,出生入死多年,根本不将这次前锋一役放在眼里。且他一直在同僚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一旦做了决定,并不喜旁人多言。之前跟月儿整日黏在一起,并未涉及军务。如今却被自己的女人阻挠,实在不习惯。
“月儿,我知你关怀我。”他柔声道,“但我军务上的事,你容我自己抉择,成吗?”
“我知道这是你的军务。”破月道,“但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
步千洐笑了笑:“我不会出事。月儿,我是个男人,有些事,你让我自个儿定夺便是。”
破月觉得自己的推断没有错,可步千洐却摆出一副不太想谈的态度。这令她有点不太舒服,冷下脸来:“那我也自己定夺——你不走我走。我不想呆在这里,到时候看皇帝下旨来抓人。”她本是气话,倒真没想过离开。只是这一段父母双亡,又被颜朴淙来了个临死诅咒,心情一直不大好。此刻生了气,语气便有些狠厉的味道。
步千洐听得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哪里都不许去!”
破月这下怒了:“你男人的事不让我管,我却要听你的,哪里都不许去?松开!”
步千洐将她搂紧,沉声道:“你是我的女人,自是要跟着我!”
破月怒道:“你送死我也跟你去?松手,我就是要走!”
两人相恋数日,今日还是头一遭红脸。步千洐见她神色冰冷,吃了一惊。他本无太多与女子相处经验,也看不出破月说要走要走,不过是情绪不佳的气话,哄两句多半也就算了。他还道她真的去意已决,也没多想,长指如流水行云,先封住了她数道大穴。
破月浑身僵硬,简直匪夷所思——他竟然点她的穴?
“步千洐你太过分了!”她骂道。
“你答应我不走,便立刻给你解穴。”步千洐见她生气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走定了!”破月吼道。
步千洐脸色微微一沉。
如此闹了半宿,院子里却传来集合的号声。步千洐披上外衣,破月怒道:“你敢走!”
步千洐抓住她的脸狠狠亲了口:“好月儿,别生气。过几日我便回来。皇上若真的怪罪下来,我便同你浪迹天涯,成不成?”
破月咬着下唇不吭声。步千洐这才抬手解了她的穴,破月一掌朝他拍去,他不躲不闪由她过来。破月怕他受伤,只得中途转向,一掌拍向虚空。
“等我回来。”步千洐出了房间,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放心,叫来个亲兵叮嘱道:“看好我的夫人。有任何异动,到军营通知我。”
他离了指挥所,便朝军营去了。
十二日后,前锋营破青仑叛军两万人,再追击,却察觉叛军驻地已是空荡荡一片。赵魄主力便似上天入地一般,消失不见。
五日后,帝京传来噩耗,一万叛军如平地生出,里应外合,破了帝京。叛军一路攻入皇城,皇帝不知所踪。三万禁军次日便紧急夺回了帝京,叛军全军覆没。然而经此一役,即便是君和人也不曾攻下的帝京,百年来固若金汤的帝京,竟被赵魄以如此大胆而儿戏的方式长驱直入,玩弄于股掌之上。从此天下人皆知,赵魄非低贱莽夫,实乃当世名将。
二殿下收到帝京城破的消息,面如死灰。让他更忧心的是,若是父皇真出了事,自己远在北部,二大皇子与禁军素来亲厚,近水楼台先得月……二殿下立刻陷入惊恐、自责和愤怒中,连夜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步千洐倒是很平静,收拾了行装便去城内指挥所找破月。未料到房间一看,早已人去楼空。当日被他嘱咐的亲兵,脸上淤青未褪,委屈道:“夫人命我吃了毒丸,说我若是给您通报,回来后便不给我解药。她说叫您不用找她,也找不到。她想回来时,自然会回来。”
步千洐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僵立许久,又思及当日对她态度不太温和,后悔不已。只是天大地大,月儿现在又是一身绝世武艺,若要躲着他,简直易如反掌。她到底负气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同时奉上
☆、81
步千洐去军营的第三天,破月就离开了麟右城。她的气其实当天就消了,只是冒出了别的想法。
这次步千洐八成要倒霉,他明明知道,却有些无所谓。破月知道在他心里,有自己的牢固的价值观。可这一次,破月不想让步千洐、让皇帝,抑或是其他人,决定自己跟步千洐的将来。
以往,她虽努力活着,总还是将命运交给别人决定,总是靠别的男人来保护自己。现在,她艺高则胆大,原先在现代作为一个独立的女孩的性格,慢慢的也养了回来。再加上颜朴淙的诅咒、爹娘的死,让她一直有点压抑,需要找一个出口,她想有所改变。
她不想跟着命运走,她想主动去争取一些东西。很多事她以前没能力做,现在却可以。
于是她背着百破刀,从营中偷了匹快马,日夜兼程。终于在距离帝京二百里的地方,追上了慕容湛。而五日前,慈州皇陵青仑奴暴动的消息已经传来。
远远望见慕容湛脸色铁青、策马疾驰。破月没打算跟他相认,只远远跟着。离帝京越近,路上衣衫褴褛的行人越多。破月心底暗惊——她一路过来,都没现异样。直至现在,才察觉端倪。可见这些青仑人极具组织性,一路西行,掩饰的很好。不多时,便有一群人来抢马,破月不欲与之缠斗,弃马提气疾行,很快便将他们抛在身后。
临近帝京城门,才觉战况惨烈。
城门竟是关着的,禁军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焦急的破口大骂。显然破月来晚了,青仑人已占了帝京四门。
破月一直跟着慕容湛,见他策马往返于几个城门间,神色焦急,终是忍不住出声唤他。慕容湛回头见到她,大吃一惊。
“我助你入城!”破月道。事态紧急,慕容湛无暇多问,只能点头。破月将平时与步千洐惯用的法子教给慕容湛,两人轻而易举攀上一处城墙。
好在城楼上青仑人数并不多,破月与慕容湛杀出一条生路,跃下城楼,疾疾朝皇宫奔去。
城内的境况更糟。青仑人把持了城中数条要道,百姓早被赶进了家里。破月和慕容湛出现在大街上,无疑引得所有人侧目,立刻便有数十人持枪攻过来。
“上屋顶!”慕容湛的巷战经验远胜于破月,当即低喝一声,两人一前一后翻上屋顶,足狂奔。两人轻身功夫不相上下,很快便跃入了皇宫。
一路杀将过去。
皇宫侍卫大多横尸宫门,少数勉力支持,被叛军挤到宫墙角落里围剿屠杀;宦官宫女更是尖叫奔走,死伤无数。昔日华丽威严的皇城,如此处处染血。
慕容湛带着破月,径直奔往勤昭殿。一入宫殿外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至少三百青仑叛军,手持武器,将宫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数名精铠护卫气喘吁吁手持兵刃守在门口,且战且退。
慕容湛鲜有的大怒了,厉喝一声:“谁敢伤我皇兄?”拔出长剑,便朝青仑叛军中杀将开去。破月瞧他应当游刃有余,也不拖延,纵身跃起,在数名青仑人肩头连点,翻身跃入殿中。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殿内。不同的是破月是施展轻功溜进来的,慕容湛是浑身杀气闯进来的。
殿中情形更加惨烈
地上已交代了数十具尸体,有青仑人,也有黑衣人,破月知道那是慕容氏的暗卫。
正前方龙椅上,皇帝静静的坐着,瞧神色竟没有丝毫张皇。他身后站了名老人,破月认得,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容湛的师父;他身前数步,则是十余名黑衣暗卫,正与涌进殿内的数名青仑人战成一团。暗卫们的身手显然远胜青仑人,虽然只余十人,却如同一架绞肉机,不断有青仑人倒在他们的刀锋下。
“杀!”忽听得数人齐声怒吼,破月抬眸一看,竟有数十名青仑人,从皇帝身后,也就是偏殿冲入了正殿中——看来另一侧也失守了。
“皇兄当心!”慕容湛大喊一声,想要冲过去,却被青仑人的刀剑阻挠。
皇帝远远见到慕容湛,惊喜失声:“湛儿!”一旁的师父神色冷肃,拔出腰间长剑,便朝后方攻来的青仑人杀将过去。
他武艺然,十多名青仑人顷刻死得干干净净。然而不多时,又有数十人源源不断攻了进来。
破月和慕容湛已杀到皇帝身旁,一左一右护住了他。
皇帝喜道:“湛儿,你怎么来了?”
慕容湛沉声道:“臣弟推测帝京有变,连日兼程,便是想提前通知禁军,未料还是慢了一步!”
皇帝连声道:“好!好!好!”看一眼破月,眸色微沉。
慕容湛立刻道:“她随我一同回来保护您。”
皇帝点点头,没说话。
这时便有三名青仑人绕过师父,持刀攻了过来。慕容湛自小将皇帝视若神明,早已怒火暗生。此时下手毫不留情,顷刻便砍倒三人。他正欲回到皇帝身旁,转头一看,四名青仑人持枪朝皇帝攻去!
“皇兄!”慕容湛怒喝而上。
皇帝望着迎面而来的青仑人的闪亮枪尖,心头微惊,身子却纹丝不动。
斜刺里一柄刀光平平如水的递过来,刀锋骤然一翻,斩断直刺过来的枪尖!动作干脆得如菜刀切豆腐,平淡无奇的动作,却有龙腾虎啸之内劲。
皇帝定睛一看,破月收刀而立,神色平静。
慕容湛见状松了口气,与师父并肩作战,将从偏殿攻入的青仑人杀了个干净。偶尔有漏网之鱼,从前后攻过来,都被破月解决掉。
“放箭!”正前方有人高喊道。
话音刚落,箭矢如雨疾扑而来。前方拼死作战的黑衣暗卫早已力竭,只能护住面门,大半箭雨投射过来。
破月还从没遇到过这架势,也有点拿不准。低喝一声:“皇上,得罪了!”说话的同时,错身站在皇帝面前,刀光翩飞成圆满无缺的圆,封堵住所有来路。
她贴得皇帝极近,纤瘦身影静立如山,竟有万夫不当之势。皇帝本因敌人强悍,有些惊慌,瞧她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心头倒是一松。
不料侧面也有箭雨射来,破月哪里顾得了太多,单手抓住皇帝衣领,将他一提,避过那一轮箭雨。皇帝瞬间腾云驾雾,有点懵,再定睛一看,竟被破月放在了地上,心头微怒,又有点好笑。
这时,殿外声势更大,拥入殿内的青仑人越来越多,眼看暗卫们支持不住。师父和慕容湛都退到皇帝身旁,与破月并肩护住皇帝。
师父扬声道:“叛军人数太多,皇上,咱们无妨先避一避。”
皇帝脸色冷下来:“怎么?朕还要避开这些贱奴?”
师父看一眼慕容湛,慕容湛马上道:“皇兄,你龙体为重。咱们先避上一避,万事有臣弟为你分忧。”
皇帝脸色便缓和几分,点头:“你既如此说,那便走罢。”破月看着有点好笑,这皇帝龙精虎猛的,怎么在最宠爱的臣弟面前,有点老小孩的感觉。
师父单手在龙椅侧面某处一按,只听“咚”一声,四人身子骤然下落,头顶光线一暗,厚石板竟是封得密密实实。
破月站起来一看,原来身处一条幽暗的密道里。不由得心想,原来你们早有退路,却还要死扛在殿中。慕容氏的骄傲,还真是坚韧,不到最后一步不肯认输——当然,皇帝现在也不一定输了。
破月只是觉得,可惜了殿中那些暗卫。但显然在场其他三人,甚至包括慕容湛,一心挂念他的皇兄,都不会考虑那些人的性命。
似乎……只有步千洐,才会爱惜这些命吧?想到他,破月心头一甜,满满的像塞满了棉花,软软的暖极了。
慕容湛从墙壁上取下火把,掏出火石点燃,转身朝皇帝伸手:“皇兄,臣弟为您引路。”
皇帝微微一笑,手搭上慕容湛的胳膊。师父走在最前头,破月只能走在最后。
“月儿当心。”慕容湛扬声道。
破月还没答话,师父平平的语气道:“她内力远胜于你,当心你自己吧。”
慕容湛便没说话了。
四人在阴暗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时而听到头顶脚步声纷乱;时而听到侧面有潺潺的水声。破月知道,这么长的时间,只怕早出了皇宫。
待出到地面,竟是一处农家小院。周围一片农田,看环境应该已在帝京郊外了。
小院收拾得很干净,破月跟慕容湛走进去一看,粮食、水都有。慕容湛清理出一张椅子,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披风铺上,这才将皇帝迎进来。
皇帝表现得很平静,淡淡往那农家竹椅上一坐,倒也有几分真龙天子的雍容威严。
“患难见真心,今日你们护驾有功,他日朕自会厚赏。”他微笑道,“你们都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