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修竟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别过头去避开露比的视线说道:“这话怎么说?我确实记得我没有做过魔法的相关练习啊!”
“不,你有的,独自一人赶路之时,由于没有任何人打扰,纵使你心中有许多烦恼,也很容易就将这些抛开,而让自己的精神在不知不觉中专注在一点,这不是练习是什么?”
“这不是魔法的练习,专注精神不过是冥想而已啊……不会吧?这是最基本的东西耶!”
“我说过了,基本是最重要的。”
亚修无言,过了许久才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出去逛它四个月吗?”
露比笑了出来,摇头说道:“当然不是,因为那种练习太轻松了,我有一个最严苛的方法,你想知道吗?不,在这之前,应该是你信任我吗?如果是,那就绝对听我的话;如果不是,那就不要问。”
亚修无奈的苦笑,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信不信任的问题,反正就死马当活马医。而且,如果原因真如你所说,那或许你的办法会有效;如果不是,那我也很习惯失败了。好,我答应你,一切照你的要求做。”
“很好,那么我要你从明天开始专心做冥想的练习。”
“这就叫严苛?”
“不只如此,我要你时时刻刻都保持在冥想的状态之中,甚至睡著了也是一样。”
亚修瞪大了眼,以前可没有人这样学习魔法的,不过还是点点头:“好,说到做到,我答应你。”
谁知露比仍是摇头:“这样还是不够,我还要你连一句话都不能说,当然,你管不著的梦话就算了,不过最好还是能不说就不说。”
亚修整个人傻掉了,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不过话既然说出口,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说实在的,除了露比外,他也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对象。
一咬牙,亚修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那么要做多久呢?”
露比出现神秘的笑意,问道:“你觉得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最痛苦啊……嗯,应该是拼了命的努力但却没有丝毫成果的事,又或者是强人所难的事吧?”
亚修的脸色一黯,因为他想到了还有另外一件至痛的事,就是他人为自己而死,不过他一点也不想说出来。
“不对,是你永远不晓得它什么时候会结束的事──你明天开始的冥想练习,不管经过多久,都不准停止。”
回过神的亚修脸色大变,这要求实在是太不合乎常理了。此时,露比已召来白儿,坐上它的背上。
亚修连忙问道:“你的练习方式太奇怪了吧?”
“一点都不奇怪,该停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还有,你明天开始的冥想不要去特意集中精神,而是顺其自然,脑袋想到什么就让它去想,不用多加理会。再见了,期待你再次开口的那一天。”
亚修茫然望著露比的背影,完全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她是真的在帮自己,又或者只是在恶作剧而已呢?
“啊啊啊!”
亚修在坠入时缝之地的瀑布旁大跳大叫,把在旁边喝水的动物都吓跑,尽情发泄心中的情绪。
答应露比进行无语冥想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之间他没说过半句话,并且尽力的把精神专注在一点,但此刻他已忍耐不住心中的烦躁而发出吼叫,不过严格来讲这并没有违反露比的要求,因为她是要亚修不能说话,而非不能出声。
刚开始的前几天,亚修就在露比身边静坐冥想,一开始还为能有佳人在旁陪伴而心满意足。
但由于露比真能从早到晚不说一句话,过了几天后亚修就受不了那种寂静至极的感觉而躲到瀑布这里来,希望能藉著水流的吵杂声给自己一点刺激。
可是渐渐的,瀑布的声音整个充塞在他耳内,让他烦躁不堪而根本无法专注精神,甚至晚上入睡时声音还在脑海中不断轰隆回响,无法入眠。在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堪的情形下,最后弄到这种犹如疯子般的地步。
“啊啊啊!”
亚修用有些嘶哑的嗓子鼓尽余力发出最后的叫声,终于精疲力尽的倒在一旁的草地上,闭上眼,手抱住膝盖,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脑海飘过黛丝笛儿她们等人和在落羽大陆时的记忆,同时升起对露比的埋怨,只因这种练习实在太过整人,不过令人讶异的是他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脑中不断思索这些的同时,他并没有发现到瀑布在耳中的声音慢慢变小,最后居然整个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亚修感到自己的脸颊传来湿漉漉的感觉,整个人惊醒过来,定睛一看,眼前不就是白儿吗?
亚修立刻明白刚刚被它的舌头给舔了,与此同时,瀑布的声响传入耳里,而天际已是满天星斗。
才一张口想要说话,他立刻捂住嘴巴把话给通通吞进肚子里。
不会吧!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刚刚是睡著了吗?不,不对,我刚刚不是睡著,而是在想事情……难道说……
亚修突然明白一件事,人的想法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即使一时间能强硬管住,也不可能一整天都专注在一点,那如果不管呢?等马跑累了,自然就会停下来休息。
原本的冥想是将精神专注,但长时间后会整个涣散掉,但现在露比却是反其道而行,先把所有的精神放开任其胡思乱想,等到无法再想时才让它慢慢聚合为一。
亚修突然感到羞愧,自己一开始是认为露比对于冥想的不要集中精神是错的,所以才没有照她的话做,但现在事实证明,她才是对的。
好吧!既然这样,就听她的话吧!
亚修放开一切,也不管其他,就那样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夜空,任自己的思绪随意翻腾,再不强加约束。
不过他虽然明白露比的用意,但根深蒂固的习惯岂是如此容易在一天之间就改过来?接下来的数月之中,他时而猛烈的大吼大叫,时而怒气冲冲的大肆破坏,被这前所未有的魔法练习给折磨的凄惨无比,但渐渐的,他能静下心来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放任思绪胡思乱想的结果是让他记起了几乎快要遗忘的记忆,从幼时开始一路成长至今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拿出来再度咀嚼一番。
而后慢慢的,占据脑海最多时间的是自己的母亲,还有爱提娜、黛丝笛儿、安琪莉娜和小风等人,但最后,他的脑中只剩下露比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个笑容和举动都足以让亚修想上好几天,且渐渐的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随著时间流逝,亚修对露比的容貌也开始感到模糊,只剩下她背对著自己在溪畔濯足的美丽倩影,再来就是四天心法中的十六个字,这些句子在脑海中载浮载沈,就是不会消失。
他逐渐丧失对时间的概念,整个精神处在一种浑浑噩噩,有如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饿了就吃,倦了倒头就睡,也不分睡著的地方是野外的青翠草地上或是冷硬的岩石上。
可以说,他在生活上变成了一个以天地为居所的野人。
而同时,他的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维持在绝对的平静当中,像是失去了喜、怒、哀、乐种种情感的起伏,但事实并非如此,而是他的精神如同一只难驯的野马般,被他完全驯服。
他可专注在眼前瀑布飞溅而下所形成的浓浊泡沫之上,看著它产生、漂流、随著水流慢慢远去终至消失,一看就是一天一夜。更可闭上眼静坐冥想,直到饥肠辘辘时才醒来。
他心中以为时间只经过一、两天,但其实已经过了五、六天之久,他对时间消逝速度的感受,已经大大迟缓,做不得准。
而露比要的真正东西,直到此刻才算是开始累积。
他的身体在心灵处于这种奇异的状态下也受到影响,比以往还要快速吸收外界中的魔力并蓄积起来。
就像是干涸的黄土开始接受百川的灌输,慢慢变成湖泊一样。而且不言不语再加上独特的冥想方式,他心中的杂念降至最低,身体累积的魔力没有丝毫外泄。
对一个魔法师来讲这是极为难得的情形,魔法中有所谓“万得其一”的话语,指的就是在修习魔法将外界的魔力引入体内时,大概只有万分之一会积存在身体之内自然流转,成为自身所掌握的魔力的一部分,其余会自然流失。
魔力和体力、臂力甚至是腿力,其实都可算是一样的东西,在不断的苦练后会逐渐成长,但效果是迟缓而渐进的,不可能稍一练习就能立刻看到进步的成果。
而上天的不公平之处也就是在这里,有的人天生就有较适宜学习魔法的体质,明明花同样的时间学习,但他就是比别人还要厉害,因为别人的魔力是万得其一,但他偏偏能够万得其二或是其三,其在魔法上的造诣自然会比平常人高些。但相对的,也有万不得其一的人,这种人就算是加倍努力,也只能有一般的成就而已。所以,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天赋体质对修习魔法的人是项很重要的关键。
而亚修学习魔法之所以毫无成就,就是因为进入他体内的魔力完全不能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在举手投足之间就通通消耗掉,怎可能会有进步?
他现在虽然在身体内累积大量的魔力,但也是同样的情形,都是短暂停留的过客而已,只要他一使用魔法,虽然开头可以成功的施展,但两三次后就会被打回原形。
露比冷眼旁观亚修的所有变化,唇角偶尔流露出难测的笑意,两个人虽身处在同一地,不过眼中却几乎没有彼此的存在。
日出月落,时间一天天的经过,在旁人的眼中无法理解亚修为何能苦撑到现在,但事实上,对此刻的他而言,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一样,毫无任何感觉。
不过,变化是存在的,积蓄在体内的魔法能量越来越强大,而同时也可以更清楚的感到在魔力的周围有一道道莫名的障碍阻隔著,让它无法成流转不停之势,更不能融于身体之中。
终于有一天,这股魔法之力已经累积到有如浩瀚汪洋时,一举除去体内的障碍,以威猛无俦之势向四肢百骸涌去。只是阻挡的障碍并未消失,而是受到挤迫隐伏至更深处,完全融入灵魂之中。
“啊!”
那些障碍被淹没在魔法力量之下时,痛楚就像是削骨切肉般的剧烈,让一直处在梦境与现实之中的亚修惊醒过来。
他的五脏六腑似乎同时被无数把利刃戳刺、搅动,痛得他在地上不住翻滚,还呕出大口大口深黑色的恶心液体,散发出浓烈恶臭。
不仅如此,就连眼、耳、鼻等五官甚至皮肤也同样有血溢出,他浑身成了一个血人,模样怵目惊心,后来一个翻滚跌入溪中,清凉的流水并未能使他振起精神,反而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逐渐靠近自己。
这是死神吗?我要死了吗?亚修如此想著的同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