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胖子下山之后在公路边上耗了一宿,总算逮住了一辆进城卖玉米的小卡车。美国农民十分热情,一路上不停地邀请我们吃他家种的玉米,胖子边啃玉米棒子边说:“天底下的农民都是一样的,甭管咱们中国还是美国,都透着那么一股子朴实。大爷,您这玉米多少钱一斤啊?回头我称两袋带回去,作为中美人民友谊的见证。”
可惜人家美国佬听不懂他的京片子,一路上两人基本是鸡同鸭讲话。进了城之后,我们急忙赶回唐人街,刚到大牌坊门口,被一群踢球的金毛小子堵住了,他们一边推操一边说:“快走,警察在里面等你们。”我认出带头的金毛就是昨天在酒吧的后巷里被我们误打的传话筒,揪住他带到一边问:“怎么回事?哪儿来的警察?”
他一边推我们一边说:“薛二爷让我在这儿等你们,警察局的人把店围了。他让你们快走。”
胖子道了声奇怪,问我说:“老胡,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吃玉米,被人家举报了?”
我说你少胡扯,刚才人家那一车玉米差点儿被你一人啃光了,你还怨我。问小金毛,薛二爷还交代什么没有。
小金毛看我们还不肯走,急得直跺脚:“警察说你们纵火杀人。是危险分子,已经发出通缉令了,你们快走,再不走来及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杀人?天大的玩笑!差点儿被填尸荒野的是我们两个才对,怎么现在反倒成了通缉犯?我说现在不能跑,一跑就等于认罪,属于畏罪潜逃,咱们得去“一源斋”问个清楚,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胖子也同意我的说法,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美国警察管得再宽也宽不到太平洋不是。
我们不顾小金毛等人的阻拦,执意要去问个明白。还没到店子门口,已经看见两个穿着警服的美国人站在招牌底下全神戒备。我招呼胖子躲进一边的杂货店里,商量对策看怎么混进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胖子问我她在说什么,怎么看见咱们比见了毛主席还激动。那两个警察忽然拔枪向我们冲了过来,我赶紧拉上胖子:“人家喊的是救命。快跑,我听说美国警察不讲理,逮着人就开枪。”
胖子说:“不至于吧,那还有没有王法了。”刚说完,“砰砰”两声枪响,美国警察举着枪在我们身后一阵狂喊,大致意思是让我们举手投降优待俘虏之类的。我们藏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汽车旁,周围的不少行人都抱着脑袋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胖子说:“我肏,这帮痞子兵。要是老子手上有家伙,一枪一个,保管打得他们脑袋开花。”
枪声惊动了很多周围的居民,“一源斋”里不少人都跑了出来,看见警察向我们开枪,纷纷冲上前来阻拦。秦四眼也在人群中,他冲我们比了一个手势,然后自己向反方向跑去。胖子问我秦四眼什么意思,我说没看明白,总之咱们现在得乘乱跑,那几个警察不像要活捉我们的样子,可能上面有命令,对付恐怖分子可以先斩后奏。
那两个警察一看群众起哄,只好拿起步话机求援,我估计他们有大批人马埋伏在周围,不敢多作停留,两人玩儿命似的狂奔,刚冲到巷子口,一辆黄色的出租甩着长长的尾巴拐了过来,一下子停在我们面前,秦四眼不耐烦地敲了两下车喇叭,我和胖子如获重释,急忙上了车。
刚上车,屁股后面就响起了警笛声,秦四眼骂了一声亲娘,踩起油门,一连撞翻了好几个路边的小摊,这才杀出了唐人街。我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发现三辆警车紧紧地咬在我们的车尾后面,相差不过十来米的距离。这个时候他们要是开枪,我们随时都有翻车的危险。
“胡八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儿投降!”
我一听这熟悉的蹩脚中文就知道喊话的人是黑头盔,趴在后座上一看果然是那个金发老外,他半截身子探出窗外,举着高音喇叭向我们喊话。胖子说这孙子没安好心,咱们不能停。秦四眼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说:“你们都抓好了,咱们今天得赌一把。”说完猛踩了一脚油门,整辆车差点儿飞出去。
警车追着我们绕着商业街可劲地跑。耗了十几分钟愣是没甩掉。秦四眼解释说他平时上班活动地点就只有这一片,再往外围跑他就不认识路了。
我对他说:“现在这个跑法对我们很不利,油用光了就准备等死,必须找个地方,是警察管不了的。”
秦四眼沉吟了一下:“两个地方可以躲,一个是大使馆,一个是华人商会。这些警察胆子再大也不敢乱闯。”
这时候黑头盔那辆车忽然发力追了上来差点儿把我们的车撞出公路,我说不能再等了,就近开,哪个近咱们去哪个。
秦四眼推了一下眼镜对我们说:“抓稳了。”然后一个急转弯朝着警车的方向撞了过去。我说你这是干吗,他无奈地说:“没办法,刚才开过了。”说完我们的车“咣咣”两下,撞开了迎面而来的警车,驶进了一片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广场。我被他这么一颠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再看胖子已经趴在座位底下开始骂娘了,我问这是什么地方,秦四眼拉开领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王八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