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零道:“退回去就是驳了太子的面子,这会儿就竖敌可不太好。 ”
我道:“要竖敌也不是这会儿竖的,我看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陈零无奈地道:“不只是太子,只怕瑞王也会送人来服侍你呢。”
这可真奇怪了,我们家里下人不少,为什么他们还要送人进来呢?难道是……“派人来卧底的?这么明显的卧底还有什么作用啊?”我惊讶道。
陈零一笑,道:“只是别让她们太近身也就是了。”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虽然当卧底不是你们的错,可是到我身边来当卧底可就是你们倒霉了,哼哼。
大概是我笑得太奸诈了些,裁云道:“那我叫她们进来给姑娘见礼。嗯,姑娘可不可以换种笑法?”
我忙用手揉揉脸,让自己笑得大方得体一点,一直在旁闷头替陈零吃粥的小萤火虫咕地一声笑了起来,几乎连粥碗都打翻了。我诧异地看他一眼,我表现得有那么夸张吗?
“可人、佳人给姑娘请安。”两名俏生生的小丫环进来就磕头。
我点点头,道:“起来吧。”问了几句她们的年龄身世,便道:“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凡事听裁云教导就行了。”
两个丫环立刻乖巧地向裁云行礼,道:“谨听姐姐教诲。”
我道:“裁云,上次我不是说想绣一幅大点的毯子铺在地上吗?图都画好了,也没时间去绣,就让可人佳人去做这个吧。”
呵呵,那幅毯子可是又厚又重又大,在上面绣东西可吃力着呢,况且当初我设计的图案(让陈零画的)又是繁复无比,就让这两个小间谍去绣吧,至少两个月内她们是没空干别的了。
之后瑞王送来的小微、小然被我派去打中国结,我故意道:“那些个什么团锦结、盘长结、攀缘结、双扣结、三环节、双环结、八字结、同心结、万字结、十字结、草花结、吉祥结、藻井结、蛇结、环扣结、梅花结、龟背结、平结、云雀结、钮扣结、玉结梅花结……林林总总的都打出来吧,颜色嘛,我不要纯色的,石青压金线的每样一
个,绯色压黑线的每样一个,杏色配檀色的每样一个,松花配桃红的每样一个……嗯,暂且这么多,慢慢打着吧,打得不好了再重来,打得好了我看着喜欢的就再多打几个。”
小然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打这么些个结子用在哪里啊?”
我微笑道:“挂墙上看着,或者送给哥哥们做扇套子的络子使,总之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
看着她俩晕晕地退下去,小萤火虫好奇道:“从来没见姑娘做过针线,那些个万字结什么的,怎么知道那么多?”
那是因为我曾经一时好奇买过教打中国结的书,虽然把自己绕得头晕脑涨也没能学会一个半个的,可是名字我是记了不少。当然我不能对小萤火虫这样解释,所以我嘻嘻一笑,用手指指上面,小萤火虫会意地道:“哦,是九天玄女教的。”
没错,凡是解释不了的事情我都推给九天玄女去承担。嗯,改天得去庙里拜拜她,替我说了那么多谎话,蛮辛苦的。
幸福的那边
“非得要去吗?”我苦着脸问陈鹤儒。
老爷子的表情也很郁闷,道:“王后派人来接你去宫里玩,总不能推辞不去。婴儿,你就勉强去一日,左右到了晚上就回来了。”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回来啊?刚刚送走丁冲和温暖,就接到这么个让人郁闷的消息。今日万事不宜啊。
似乎是看出我的想法,陈野拍拍我的头,耐心地“哄”我:“好妹妹,别担心,王宫又不是吃人的狼窝,你是去玩的,别怕。况且你刚封了公主,就算……嗯咳,这个……”
李少替他把话说完:“就算她们想下手也不会赶着风头来的。”
陈鹤儒瞪了他一眼,把我拉到身边细细叮咛,告诉我进宫都要注意哪些礼节,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该行什么礼。
李少催促:“爹,时候不早了,得让妹妹去打扮打扮。王后的人在外面大概都等急了。”
陈鹤儒这才无奈地放开我,见他还想说什么,李少忙道:“我跟大哥去送妹妹,就在宫外等她,到时候就把妹妹接回来。不会出差错的。”
陈鹤儒这才点了点头。
回房换了衣服,临出门前李多悄悄对我道:“妹妹帮我打听一下,国主寿诞时,给我们斟酒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我赏他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前一阵子还认真考虑要出家来着。
陈棋塞给我一个小荷包,道:“里面白色的药丸是解毒的,寻常毒药都能解,就是碰到什么剧毒解不了的,也能多拖一两个时辰。红色的药丸吃了会肚子疼,万一有个不妥就用它来装病。”
我无言,妖精哥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现在我真的觉得王宫就是吃人的狼窝了。
坐上软轿的时候,陈零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我的手,向陈野李少道:“大哥,四哥,照顾好妹妹。”
陈野道:“知道了。”
李少道:“废话。”
陪我进宫的是书桐,我偎在她身边,忧愁地问:“王后会不会吃了我啊?”
书桐一笑:“王后又不是老虎,吃你做什么?再说,老虎恐怕都不稀罕吃你。”
我怒道:“胡说,我好歹也是有几两肉的,它干嘛不吃我?”
书桐笑道:“好好好,那老虎稀罕吃你,喜欢吃你。”
我更怒:“它凭什么吃我?”
书桐笑道:“好,那你吃它,这总成了吧。”
我点头:“马马虎虎,吃上九头牛两只老虎,够个半饱的。”
同书桐胡言乱语着,软轿一颤一颤地把我送进了王宫。
“永淳公主到!”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到我立刻扯着尖嗓子叫了一声。
我搭著书桐的手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缓步而进,王后正同玉妃下着棋,除去了品戴凤冠,她看起来更像是个保养得法的普通人家的……大婶。
玉妃先站了起来,笑道:“可是不能背后说人,这不,我刚同娘娘说起永淳这孩子生得品格风流,永淳就到了。”说着拦住不让我行礼,拉我到炕上同她们一起坐。
王后也含笑道:“天儿也冷了,地上凉,你身子又弱,禁不住的,来,同母后一起坐。咱们娘几个说话,不用摆规矩。”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味儿来,国主对外宣称是收我做了义女,那王后可不就是我的义母嘛。汗,凭白无故捡了个后妈。
推辞不过我只得到脱掉鞋子,爬到炕上,还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给绊了一跤。玉妃搂着我笑,道:“我看着这孩子就喜欢。长得又好,性子也好,只可惜身子弱了些。”
王后道:“这主子身子弱,连服侍的人也是柔柔弱弱的。”说着看了书桐一眼。
书桐早在一进门的时候就先跪下请安了,见王后的目光扫过来,微微一笑,道:“奴婢书桐。王后娘娘万福金安,玉妃娘娘如意吉祥。”说着又盈盈拜了下去。
王后点头道:“是个伶俐丫头,起来吧。”
玉妃道:“你服侍永淳几年了?”
书桐面不改色地撒谎:“奴婢原是服侍我家二少爷的,进京里来的时候,姑娘身边的丫环没有都带过来,二少爷心疼姑娘,就把我指派过来服侍。”明明是你想出来玩才同我一起上京的嘛,偏说得好像是被王子哥哥特派过来的一样。
玉妃又问她我平时都吃什么药,如何起居,书桐一一作答,不过十句里面倒有九句是在绕着边缘打转,不然就是在胡说八道。玉妃还道:“这丫头讲话倒实在,想必平时是最得永淳力的人了。”
我连忙点头称是。
王后话不多,看来似乎也不介意玉妃喧宾夺主。我在旁看着倒觉得纳闷,王后妒名在外,又是手段狠辣,怎么玉妃在她面前还敢如此放肆?王后是这么温柔沉默的人吗?
早有宫女撤了棋盘,摆上瓜果茶点来,玉妃亲手剥了一只桔子给我。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有人笨到在这里下毒,但我吃起来还是有点惴惴的,只是一小口一小口跟鸡啄米似的吃那几瓣桔子。
“太子妃到!玄鹰国监国公主到!”门口的太监又扯着嗓子叫起来。
那天在寿宴上我只顾着应付国主和忙着装晕了,因此倒没看清那太子妃的模样……说实话,连她坐在哪儿我都没瞅着。此刻看见一位宫装少妇款款而来,我只能感叹凤麟人杰地灵美女如云……但此人除外。我记起书桐说过太子妃是王后的亲戚,还是个才女,便仔细地看了她几眼。
太子妃年纪很轻,外表只称得上普通,如果卸了妆再看,可能更加的普通。特别是当她站在监国公主旁边,被监国公主那耀眼的美丽反衬得更加黯淡了。不过她举止雍容大方,自有一种高贵气质,倒也不至于出现陪衬人的尴尬场面。
只听太子妃道:“刚才在宫门口遇见监国公主,正巧也是来这边的,就一同过来了。”
监国公主望着我笑,她一笑我就想起当日在胤川她掷死小儿的那一幕来,只觉得背后一股冷意直窜上来,不由打了个寒战。
玉妃笑道:“这可巧了,两位公主赶在了一起。来来来,看看是我们永淳公主漂亮,还是监国公主美丽。”
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人家监国公主艳名远播,各国王孙都想抢着当驸马呢,人家那是天鹅(虽然是黑天鹅),我只是一只丑小鸭,根本没可比性嘛。
监国公主笑道:“永淳公主冰肌玉骨明眸善睐,清扬俊雅我见忧怜,自然是永淳公主更胜一筹。”
受到美人夸奖,不论是真是假都值得高兴,况且这位公主我是一点也不敢得罪,我立刻奉献出一个大大的灿烂无比的笑容。监国公主笑道:“最喜欢的就是永淳公主这自然天成的笑脸。”说着大步上前将坐在炕沿边上的我轻轻一拥。
我被这意料不到的爽朗给惊得怔了一下,忙道:“监国公主不只倾国倾城,最难得的是这份豪爽英气,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能有的。”
监国公主大笑道:“鹰翎自幼随皇叔在军中磨练,只把女儿家的那点娇羞都耗干净了,反倒学了一身军人的粗鄙之气,让永淳公主见笑了。”
我急忙道:“长得闭月羞花的女子到处都有,温婉娴静也是寻常,可像公主这样有杀伐决断的大将之风、刚柔相济之美的,却是极为难得。”
玉妃掩口笑道:“瞧这两位公主,还真是投机。书桐,你说你家主子和监国公主哪个更美?”突然便将话题抛给了静立一旁的书桐。
书桐淡淡一笑,道:“监国公主是天上孤傲的鹰,我们姑娘是山涧中的清泉;监国公主是耀眼的太阳,我们姑娘是璀璨的星子;监国公主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我们姑娘是嫩蕊商量细细开。”竟是一字不提我们的容貌,单是比对我们的气质。
太子妃惊讶道:“这位姑娘是谁?同永淳公主倒有三分相像。”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别说是三分相像了,就是能有一分像书桐我也开心啊。
书桐道:“奴婢书桐,是侍候永淳公主的。”
监国公主看看书桐,再看看我,笑道:“嗯,也只得三分相像而已。这位书桐姑娘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不带人间烟火气;永淳公主虽然是看似弱柳扶烟,但是……”
我脱口而出:“书桐那幅画是工笔美人图,我这幅画却是山水泼墨,连眉眼都看不清楚的。”
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闲话了一会儿,监国公主道:“听说永淳公主的数籽园是凤栖数一数二的名园,有机会可得让我去观赏观赏。”
我忙道:“这是自然,既然监国公主还要再逗留几日,那不妨选个日子,我下贴子请你去。”
监国公主微微一笑,道:“太好了。”
我无意间看见书桐微微皱眉,心里不由犯疑,我有哪句话说得不妥当了吗?但当着这些人的面又不好去问她,只得当没看见。
提心吊胆地应付完这些人,同书桐乘轿出宫,我把刚才的疑问说出来,书桐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怕这些个娘娘、大臣多想。毕竟姑娘才封了公主,这就同外国使节联系上了,恐怕人家会想多了。”
我默然半晌,道:“不会吧?只是请她来园子里逛逛,我又不是要里通外国。”
书桐轻声叹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啊。”
我打了个寒战。
出了宫门,陈野、李少果然领着人在那里等候,只是没料想陈零也跑来了。
秋风已寒,我看他脸都被风吹得红了,心中不由一酸。
回到家中,书桐细细地将在宫内发生的事都描述了一遍,她果然观察细微,连茶点都有些什么、宫女有几人、王后等人的衣着打扮、神情举止都一一述来,至于我们的交谈更是一字不漏。
陈鹤儒听后沉吟不语。
李少道:“那个监国公主怎么突然起性要来数籽园呢?真是为了观赏园林?”
陈言不在意地道:“咱家园子在京中可是有名的,想来观赏的人不知有多少呢。往年爹只接待些老朋友或是风流名士,近几年咱们没上京来,园子闭门谢客,大家都很遗憾呢。不过,我原还担心她们会难为小妹,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什么恶意啊。”
自从当上这个公主,关于我的身世在家里面似乎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没有人说破,但似乎人人都心知肚明。无形之中我觉得自己和家人的关系仿佛疏远了,中间隔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