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天道也不是那么好欺瞒的,断去一个王朝的气运,这般因果总得有人来承担,他们师门就三个人,柴溪既然逃掉了,那么总会有别人替她承担。不可能门派中三人都逃掉的,柴溪也不敢有此奢望,她只能企盼自己的后手也起了效果,至少把师兄捞出来了吧。
柴溪站在河边,望着流水,直到夜风骤起,感到了一阵凉意,她才回过神来。
意识一阵恍惚。
许是今天因果了结,替原主报了仇的缘故,她只觉得心中一阵轻松,没有了负担,不免就又回想起了从前。在这个世界上立足越久,她便越想念从前,只是往者不可追,便是再怎么想,也是徒劳而已。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
柴溪弯下腰,捧起一手水,看着印在其中的满天星辰,看着它一点点的从指缝中流下,轻声说:“师父,我很好。若是有机会,我会去看看您老人家的。”说罢,她想了想,又道:“明日我就打算离开了,今天还要去看看这具身体的母亲,我便不多留了,您好好保重。”
尽管隔着万水千山,但是却在同一片夜空下,柴溪想来,师父一生执着于天星风水以及师门传承,如今两样愿望都得到了满足,这片星空也会将这个消息带给他的。
柴溪将手中剩余的水珠撒尽,便离开了河边。
此地距离原主娘亲的坟墓不远,大概只有几百步,柴溪特意选择此地,便是打算忙完后去看看她。
这座孤坟一直静静伫立在这里。
柴溪最近些日子没来,坟上便顽强的又生出了许多冒尖的杂草。
走上前去,柴溪半跪在地上,抿了抿嘴唇,才说:“妈妈,我又来了。”因为她没有母亲,自小便是被师父师兄带大,两世为人,这座坟墓是她唯一的母亲,因此柴溪顿了顿,还是艰难的喊出了称呼。
一边说话,她一边下意识的伸手,开始将那些杂草一点点的□□。
这些事情,在五年间,原主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此时给她的感觉无比熟悉。
坟墓自然不会回答她。
第一句喊了出来,剩下的似乎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柴溪靠在坟包边上,和原主之前一样,慢慢说着这几日的经历。
“虽然您的女儿已经不在了,但是我替她报了仇,也算是还清了占据她身躯的因果吧。既然继承了这具身体,您也是我的母亲。请您放心吧,欺负她的人都已经遭到报应了,剩下唯一一个,也被捕快抓走了。”
“我记得您是蓉城人,从前曾经念叨过好几次,您的家在哪里,家里有哪些人,您很想很想回家。外婆身体本来就不好,您突然失踪了,她应该会很担心,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外公平日里挺严肃的,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对您这个女儿也是百般疼爱的。”
“他们只有您这么一个独女,突然就失踪失去了音讯,肯定不好过的。您很担心他们,希望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告诉他们你过得很好,没有受任何委屈,让他们不要担心,这些我都记得,我都记得的。”
柴溪开始还可以平静的跟坟墓对话,可是说着说着,记忆上涌,她不知不觉,竟然感同身受,已然泪流满面。无论是原主和她,都没有见过这具身体的外公外婆,可是当原主母亲之前的话一一回荡的时候,她已然可以清楚地勾勒出两位老人的音容笑貌。
她本来以为,这些事情毕竟不是她的亲身经历,隔着一层,或许不会让她有太多的动容,可是事实上,有着原主的记忆,柴溪又是一个正常的有着七情六欲的人,遇到这些事情,她又哪里可以安然置身事外呢?
已经过去十几年,物是人非了,之前妈妈告诉她这些话或许早已经不能用了,两位老人家现在也快五十了,他们失去唯一的女儿,打击那么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人世。但是这些柴溪并没有提,一个字都没有。现在也只能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了。
柴溪擦了擦眼泪,可是泪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依然一滴一滴坚强的挂在她的脸颊上。这么一来,柴溪干脆不擦了,她哽咽了一下,才说:“我就要走了,现在我没有本事将您带回去,您请耐心的等一等吧,我会带您回家的。”
“一定会的,您会看到好好的外公外婆,您会看到您想了一辈子的家。”
柴溪说着说着,便觉得累了,她靠在坟头上,不知不觉便睡去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然微亮。
她最后看了一眼坟包,再看了看在隐约的朝阳映衬下,仿佛展翅凤凰的山峰,轻声说:“妈妈,再见,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