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石生的秘书麻秋在外面听不真切里面的声音,但他也知道里面在讨论什么,除了对夏想羡慕之外,更是感叹在官场之上,什么样的奇事怪事都能遇到。谁能想到,和省委书记一本正经地讨论几名厅级干部的去留的人不是省长,也不是省委组织部长,而是一名副厅级干部。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只是听到传闻的话,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但偏偏就是事实,活生生的事实。
夏想尽管姿态放得够低,但也知道现在叶石生将他当成了桥梁和纽带,还有传声筒,他也就十分严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不敢有一丝闪失,否则引起猜疑和误解就是他的过错了。
“其实我想范省长的着眼点并不在于方部长到哪个市上任市委书记,而是在于谁接任方部长的位置。”夏想斟酌着词句,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也是叶石生一直想要掩盖的落脚点。
叶石生眼皮跳了几跳,夏想的话,正中他的心事。其实平心而论,方进江到秦唐市还是单城市,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想借机掩盖将方进江调走之后,乘机安插付家人担任市委组织部长的真相,也是想借安排方进江一个好位置的举动向范睿恒示好,让范睿恒不横插一手。
也是因为方进江和夏想关系不错,方进江有了好位置,夏想满意,夏想一满意,就不会说动梅升平从中作梗。
计策其实进展得还算不错,起码梅升平的一关过得非常顺利,而且前期打招呼时,范睿恒也是基本满意的态度。只是事到临头,范睿恒又反悔了,就让叶石生无比懊恼。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感觉实在不好,他就大为头疼。
如果真如夏想所说,范睿恒虚晃一枪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市委组织部长的人选,他就更不能退让了,一退,就等于失信于付家,就等于没有了和付家合作的基础。
付家非常看重市委组织部长的位子,在京城和付老爷子以及付伯举会面时,付伯举就多次暗示,一定要拿下燕市市委组织部长的位子,第一步成功了,以后才有更广阔的合作前景。
尽管叶石生不太喜欢付伯举咄咄逼人的气势,但付伯举是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位高权重,他得罪不起,而且比他年龄还小一点,以后还大有前途,他想要进入副国级序列,除了付老爷子在幕后指挥之外,付伯举才是具体运作的那个人。
叶石生就知道,市委组织部长的人选问题,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以前也经历过无数势力介入到一个位置的争夺的先例,激烈程度甚至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没有一次象这一次一样让他十分头疼,难下决断。不为别的,只因范睿恒的提议太高明了,一下牵动了数名厅级高官的前途,处理不当,会让不少人对他不满。
对于一个即将到点的省委书记,叶石生实在不想再得罪任何一个厅级干部,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以后也许会有进入国家序列的人物,官场之上,欺老莫欺少,厅级干部,尤其是能够做到书记或市长的人物,哪一个不是有来头有背影又有头脑的人?他又何必为自己树敌?
范睿恒以后铁定要担任省委书记,燕省还会在他的掌握之下,他当然不用担心。叶石生却不行,他到点之后,要么退个干净,要么进入副国序列,即使进入副国级,也未必有大权。人,总要多想想,总要留一条后路好回头。
因此,叶石生被范睿恒逼得有点焦头烂额。除非他放弃市委组织部长的人选提名,但一旦放弃就让付家不满,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夏想的一句话,算是触到了叶石生的痛处。
叶石生左右为难,微一沉吟,才说:“市委组织部长的人选,睿恒有提名没有?”
“有!”夏想既然作为传声筒和桥梁,肯定不会打无把握之仗,直接抛出了重磅炸弹,“范省长的意思是,由邱绪峰同志担任比较合适。”
“啊?”叶石生惊叫出声,一下坐下了身子,“邱绪峰?开什么玩笑?”
说完之后,叶石生才自知过于激动了,又坐了回去,摇头一笑:“邱绪峰同志太年轻了,资历太浅,而且没有从事过组织部门的工作,恐怕难以胜任。”
嘴上这么说,叶石生心里却大为不解,范睿恒提名邱绪峰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和邱家走近了,或者是,邱家给了他什么许诺?也可以理解,既然付家能找上他,邱家为什么不能找上范睿恒?
不过邱绪峰在宝市干得还算不错,现在也是常务副市长了,再干两年也可以扶正了,难道连两年时间了等不及,为了迈入正厅的行列,非要来燕市任组织部长?
随即一想也就想通了,官场中人,没有一个嫌自己升官快的人,邱绪峰想借机升职也在情理之中,但问题是,邱绪峰不是一般人,他是邱家人……乱套了,乱成一团糟了,叶石生忽然有了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不但是因为范睿恒的强势,还有邱家的突然介入,难道说燕省已经成了几大家族势力争夺的战场?
再深入一想,如果他再力挺付家人,不但得罪了范睿恒,还惹了邱家不高兴,为了一个付家,值不值?付家真能保他进入副国序列?
提名邱绪峰真是一手妙棋,到底是范睿恒的主意,还是夏想的手笔?联想到夏想和邱绪峰之间良好的关系,叶石生突然有了一种错觉——眼前和他侃侃而谈的年轻人,才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谋!
不是范睿恒,不是宋朝度,也不是梅升平,只是夏想一个人的手笔!
又牵涉到了邱家,局面更复杂了……叶石生再次动摇了。
“小夏,不说我的省委书记的身份,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你会怎么看我?”叶石生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夏想虽然微微吃了一惊,不过还是猜到了叶石生的顾虑。叶石生为人既好名,又优柔寡断,同时考虑问题的时候,又过于长远。不是说考虑长远不好,但事事都想到可能造成的长远的影响,反而会影响了正常的判断。
“您是一个和善的老人,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从善如流的优点,同时,有一副难得的好心肠。如果您不是省委书记,我会和您成为忘年交,下下棋,喝喝茶,散散步,说说话……”夏想说得还算含蓄,尽量不让叶石生多心。
叶石生听了,久久无语,半晌才说:“有时候想一想,到了我这个年纪,向上迈一步是风光无限,可是也累人得很。在官场上沉浮了几十年了,大权在握的感觉谁都喜欢,谁都不愿意放手,但总有放手的一天,不过是早放还是晚放的问题。”
叶石生的感慨,夏想没有接话。他不好接,也无法接。他离省委书记的宝座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体会不了石生发出的感慨是怎么样的一种沧桑,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付家给叶石生的承诺是,就是保证他向前迈进一步。
叶石生想要取信于付家,就是首先要助付家拿下市委组织部长的宝座。
不得不说,给方进江安排一个好位置的手段十分高超,可以堵住许多人的嘴,也可以迷惑许多人的眼。可惜的是,夏想看了出来,而且他不想让付家的计谋得逞,因此,就不得不为难叶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