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立于周铨之后,嘴角微微往上弯了弯,算是和她打了招呼。
到得正堂,周铨也不隐瞒:“陈箍桶死了。”
“啊……”
许莲轻轻一呼,不过神情里却没有多少惊讶。
“你不意外?”
“陈军师足智多谋,对圣公又是忠心耿耿,若他想要死,那必然会有死的法子。”
听得她的回应,周铨心中一动:“你早有意料?”
“以陈军师性子,既然落入你手,又脱不了身,那必然是要寻死的。”
“为何昨夜不提醒我?”周铨又问道。
许莲略作沉吟,然后坦然看着周铨:“我昨夜是有意不提醒的,一来陈军师虽然想要害我,但此前对我还算和善,我不忍他在你们手中多受折磨;二来么,陈军师死了,我的价值才最大……”
韩世忠在周铨身后,原本微闭眼睛,听得这后面一句,他双眼张圆,盯紧了这个女子。
确实,陈箍桶死了,阿莲的价值就变得最大起来。庄子里其余摩尼教徒,都只不过是些底层狂信,便是刑讯,从他们嘴中也掏不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阿莲在摩尼教中的地位也不高,但知道的东西却不少,陈箍桶一死,她就是唯一有价值的活口了。
这女郎看上去有如大家闺秀,没料想,心中却暗藏玄机。
“既是如此,你有什么要求?”周铨明白,要掏出阿莲的口供,总得给她点什么。
阿莲略一沉吟,面上浮起了红晕。
她需要一个安全保证,可是,对周铨,她又有些信不太过。
她是知道周铨厉害的,莫说向家父子那对草包,就是她们摩尼教小圣公、陈军师,都先后在周铨手中败过,陈箍桶甚至连命都送掉了。
想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向周铨拜了一拜:“奴有几问,想请教制置相公身后的壮士。”
周铨愣了一下,想到是韩世忠将她与陈箍桶一起擒来,因此不疑有他:“你请问就是,不过他答不答,却是他的事情。”
“不知壮士姓字名谁,出身为何,可曾有家室?”阿莲又向韩世忠拜了拜,然后问道。
“某姓韩,名世忠,字良臣,延安人,在西军中厮混,穷军汉一个,贱命一条,未曾有家室。”
韩世忠是爽快人,加之他觉得,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因此毫不犹豫地道。
“壮士少年潦倒,如今跟在周制置身边,却如风从虎、云从龙,莫看以前卑微,来日富贵,却是不可限量——贱妾蒲柳之姿,卑贱之人,沦落泥埃,若壮士不弃,愿附身为妾,以求托庇!”
她这番话,当着周铨与韩世忠的面说出来,韩世忠呆了,周铨更是呆了!
本来她问韩世忠出身,周铨还以为她是看着韩世忠眼熟,想要拉拉关系,没有想到,却是直接看上了韩世忠!
感谢军汉出身的宋太祖,感谢夺了侄子皇位怕诸将不服的宋太宗,大宋一朝,对武人都是极尽打压之事,若是军中将门倒还罢了,象韩世忠这样,出身平民百姓,从军多年未能混到正经官职的,莫说成家立业,就是有几个闲钱,能寻个好些的窑姐儿就已经不错了。
故此,被许莲看上,韩世忠第一个念头,多少有些沾沾自喜。
看来自己弃了刘光世转跟着周铨,当真是明智之举,别的不说,至少被那些姑娘们掩鼻而过的臭军汉,竟然也有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看上。
在一愣之后,周铨笑了起来。
这许莲倒是好眼光。
她两回见到韩世忠的胆气本领,又晓得周铨识人善用,韩世忠在周铨手中,莫看现在还是无职无份,但以后定是富贵可期。现在若能紧紧抓住,不仅可以托庇于眼前,解决目前的问题,还有益于长远,今后妻凭夫贵。
只不过,她还是看差了一点。
周铨自己不喜欢别人安排自己的婚事,将自己的感情变成一场交易,同样,他也不会随意安排下属的婚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因此,他哈的笑了两声,然后道:“此事乃韩五私事,他自家若说可以,那便可以,他若说不成,那便不成……你若有本事,只管说服泼韩五!”
许莲一双妙目,盈盈含波,注视着韩世忠,向他又是一拜:“愿为相公平靖屋内,使相公不须为家务所掣肘,可以在外安心建功立业!”
她没有说自己有多少嫁妆,没有夸自己容貌如何,甚至没有提自己妇德怎样,只以功业激励韩世忠,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再无二语,垂首低眉,等待韩世忠的决定。
仿佛在等待命运判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