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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二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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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整整下了一日也不见停,吕公按捺不住,便又到了徐福的门外,原本徐福正觉得雨声实在催眠得很,现在吕公来了,徐福倒是不自觉地清醒了起来。

侍从打开门让吕公走了进来。

徐福瞧了一眼吕公,看上去他并不知晓,他的女儿来他们这里献过殷勤了。

吕公躬身道:“这雨一直下不停,不如我请些人来,让尊驾看一出角抵戏?”

角抵戏?徐福不解地转头看向了嬴政。

嬴政并未回吕公,而是低头附在徐福的耳边,道:“角抵戏便是些杂乱的表演罢了,马戏、盘鼓舞、跳剑等……都是角抵戏。”

光是听一听,徐福便觉得背后花费定然不少,吕公能如此大方,可见其家产不薄。

吕公暗暗将二人的亲密姿态收入眼底,心底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昨日没有唤些舞姬、乐师来,讨好对方。不然届时,怕是的反倒惹得对方不快。

这时吕公哪里知道,他那女儿,差不多已经将事情都搞砸了。

待到徐福与嬴政耳语完,吕公才用期待的目光再度看向了二人。吕公没有想到,紧接着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却并非答应或拒绝的话。

“吕公有个长女?”问话的是嬴政。

吕公一怔,心下有些忐忑,“……是。”

“名中可有‘凤’字?”

“是。”吕公应的时候更为紧张了。

“我们与吕公长女曾有两分交情,昨日偶见吕公的次女颇为眼熟,这才忍不住询问了起来。如今凤姑娘何在?”

吕公着实被嬴政口中的话惊了一跳,他那长女常年离家在外,他虽自豪长女的独立和能干,但一面又气愤身为女子硬要在外闯荡,因而吕公极少关注这个长女,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会……竟然会在秦王的口中,与他们两分交情。

那两分交情,岂是谁人都能比的?

能得秦王这样一句话,他那长女本该是获得怎样的未来……只是……

提起凤姑娘,吕公脸上顿时落下了一片黯然之色,“我那长女在几月前因病而逝了。”

“病逝?”徐福清冷的嗓音响起了。

吕公对上徐福淡漠的目光,陡然间不知为何,竟是觉得徐福这般模样看上去,让人本能地觉得敬畏。

“是……是病逝,我也不知是什么病,我们家中,唯有她一人,幼年便开始拜了人为老师,开始学习岐黄术。后头没几年她便离家了。几年前她回到了单父县,但是却独自居住在一旁。我同细君倒是常会去瞧一瞧她。只是就在几月前,我出了趟远门回来,细君便告知我,她去了。”吕公长叹了一口气。

徐福估摸着吕公口中的“细君”,应当是对他妻子的称呼。

徐福听罢,有些茫然。

他的记忆一丢,自然也记不住这位凤姑娘了,但是那吕娥姁给他的感官又实在不太好。徐福难免去思考,那吕娥姁奇怪的态度背后是如何一回事。

只是如今听吕公说起来,倒是也没什么不对之处。

或许是因为说起了女儿的缘故,吕公便也多嘴说起了凤姑娘的事。

徐福这才知晓,人家的名字叫吕凤,但是凤姑娘的字却是婵娟,按理来说,他们应当称呼人家的字才对。

这家人起名字倒是有些水平,凤姑娘的字是婵娟,象征美人,含有美好的祝愿。而吕娥姁也是一样,娥,用以形容姿容美好,姁为女子,那大意便是姿容美好的女子,也是饱含美好的寓意。

只是凤姑娘名为“凤”,那吕娥姁又能叫什么呢?

徐福不由得问道:“长女名吕凤,敢问吕公次女呢?”

若是换做其他人这样问,吕公定然已经发怒了,毕竟这般毫不顾忌地询问女儿家的名字,那便好比调戏般严重。

但是面前站着的是嬴政和徐福,吕公虽然疑惑对方为何会如此问,但他也知晓,对方定然没有别的意思,而且能被问及姓名,那已是女儿的荣幸。

于是吕公便老实地道:“我那次女名吕雉。”

吕雉?

徐福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震惊。

吕雉!怎么会是吕雉?徐福脑子里塞的历史人物虽不多,但恰好有个吕雉,毕竟少有人不知道刘邦的这位贤内助,若无吕雉帮扶,刘邦还真不一定有那样辉煌的以后。抛开其它来看,曾经徐福还是挺欣赏吕雉这样的女子。那时他便觉得吕雉的父亲实在不是个东西,那时刘邦虽为亭长,但却更像是个人品不端的市井混混。而吕父就因为看了刘邦一眼,认为他日后必然有出息,便贸然将女儿吕雉嫁给了刘邦。

吕雉与刘邦为妻或,可吃了不少苦楚。

……

而昨日那个少女,竟然就是吕雉!

她说起字的时候,徐福实在太过陌生,因而才没能反应过来,谁能想到,对方竟是有着这样令人震惊的身份呢?

徐福看着吕公的目光微微变了。

看吕公对他们二人的尊敬讨好,便知吕公是个有眼光的聪明人,换个贬义词,那便是见风使舵。吕公会将吕雉嫁给刘邦,并不难理解。只是吕公还会相面?竟是那样笃定刘邦日后会有大成就。

可惜了……吕公的女婿,便是以后要推翻秦朝的人。

徐福心底百转千回,久久都没有说话。

徐福不说话,嬴政当然也就不会开口了,这下吕公就有些慌了,暗自琢磨着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他哪里知道,徐福此刻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这……可是有何不妥?”吕公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声,徐福和嬴政都沉默的模样,实在将他吓得够呛。吕公想要讨好这二人,也害怕自己一着不慎没了性命。

徐福这才重新看向了吕公,道:“你的长女名为凤,次女却为雉。她们不会因而觉得不快吗?”还是说在吕公心中,原本的长女就是可以成凤的人物,而次女却如野鸡。原本听表字倒是没什么,但是她们的名字摆在一起,差距可就有些大了啊。

现在一想,徐福也就不奇怪,为何吕雉说起凤姑娘死了的时候,态度那样奇怪了。

吕公倒也沉得住气,被徐福这样问起,倒也不生气,只是徐福眼尖地瞥见吕公眼底闪过了一抹尴尬之色。看来吕公也知道他这名字没起好。

“这……长女出生时,被我和细君视为掌中珍宝,起名时便小心细致了许多,恨不得能给以无二的名字。但是后来细君又生下一女,细君便想到了‘雉’,姐妹都是取自鸟儿的名字。当初觉得并未有不妥之处。”

徐福也没再揪着名字问下去了。

他低声道:“若是明日雨停,可否请吕公派人领我们到凤姑娘故居瞧一瞧?”

吕公当然没什么好拒绝的,他只是觉得奇怪。自己的长女当初得了这二人这般青睐,现在他们甚至还要去看她的故居,那当初他们间是什么关系,吕公已然暗自脑补了一出香.艳的关系。

虽然女儿死了,如今再去想总归不大好,但是吕公实在忍不住去想,他早就知道他那长女未来是不一般的,因而在她幼时才花了心血去培养,因而后头她去学岐黄术了,吕公才实在气得够呛,甚至狠下心来不想再见她,一心只能再着手培养吕雉。可他若是知道长女会不一般到,和秦王、驷车庶长搭上关系,他又怎会那样待她?若是小心照料着,那她活到现在便不知能为吕家带来多少福气了。

人都是贪心的,原本吕公觉得能接他们二人入府住下,就已经是天赐的宝贵机遇了!可现在想一想,还有更好的机遇,他却没能抓住,任由其溜走了。

吕公胸中如何不觉得憋气不甘?

越想便越觉得当初他可以拥有更多的!

甚至他还联想到长女婵娟,说不定还能入秦王的后宫……

想着想着,吕公的眼眸里难免就流露出了憾色。他面带悲痛,点了点头道:“尊驾如此说,那我明日便派人为尊驾引路。只是……只是我如今想起长女,心中都仍觉得悲痛,恐无法陪尊驾前去了。”

徐福将他的悲痛表情收入眼底,点了点头。

这时嬴政才道:“不是要看角抵戏吗?”

吕公忙点了点头,道:“那便请移驾到厅中。”

“带路吧。”嬴政口吻冷淡,颇有些高高在上的味道。看吕公做派,他就知道吕公应当已经猜出他们的身份了,既然如此,那嬴政也就直接了当地摆出国君的架势了。

很明显,吕公很吃这一套。

哪怕嬴政和徐福对他再冷漠,他的态度只会更为恭谨。

徐福和嬴政刻意走在了后头,吕公知晓他们不喜有人轻易来打扰,便识趣地快步走在了前头。

此时,徐福压低了声音问嬴政:“真要去看角抵戏?”

嬴政的口吻颇为无所谓,“你不是说没看过吗?”顿了顿,嬴政接着笑道:“何况那吕公想要巴结我们,好占便宜,那自然要他先付出代价来了。”

徐福忍不住在心底补了一句。——可是就算吕公付出了代价,也巴结不上他们啊。

说着,他们便入了大厅。

吕公来询问他们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将角抵戏都准备好了,只待徐福和嬴政一句话而已。不得不说,吕公在招待人这一方面,还是极有一手的,至少很容易便能给人留下面面周到的感觉。

但正是因为太过面面周到,徐福反而对他有种抵触感。

角抵戏实质上便与杂耍差不多。

徐福很少观看这个时代的角抵戏,这时听着外头哗啦的雨声,再瞧着角抵戏,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徐福和嬴政在主位落座,吕公自觉地退居了。

不久后,吕公的妻子携着吕雉也出来了。大约是因为她昨日已经大着胆子上门来找过,此时吕雉见了徐福、嬴政二人,便落落大方地冲着他们娇俏一笑,像是全然忘记了昨日被拒的尴尬一样。

吕雉和她的母亲坐在了一处,当然离徐福等人有些距离。

虽然这个时代男女大防不严,但总归来说,许多女性地位仍旧不高,因而不能轻易近客。

这时角抵戏的角者刚走到堂前来,吕雉突然拉了拉裙摆,笑道:“母亲,昨日你让我交给两位客人的东西,我已经送去了。”

嬴政立时便眸光冷了冷。

这吕家女儿竟是还爱撒谎?

徐福倒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吕雉那句话,可以判作两个意思:一个是只是送去了,但是收没收,便没有提及;而第二个,那便是送到了,而徐福和嬴政也收下了。无疑,吕雉将这话一说,旁边的人定然会以为是第二种。

吕雉是故意说给谁听的吗?她倒是胆子大,不担心他们震怒之下,找她的麻烦吗?哦,对,也是。吕雉那句话既然可以看作两个意思,那自然也能成为吕雉为自己辩解的借口。

吕雉是个聪明人。

虽然并不见吕雉使什么高明手段,可从细微处窥见端倪了。果然不愧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吕后!

她实在太聪明了!

徐福欣赏聪明的人,但实在不欣赏敌方阵营中聪明的人。徐福微微有些纠结,他该如何告知嬴政,不能留下吕雉,日后她会酿成大祸呢?单看吕雉现在的野心,徐福就觉得不能再放纵她成长下去了。

心思百转千回之后,徐福拉了一把嬴政的胳膊,嬴政反握住徐福的手腕,冷眼扫过了吕雉,低声道:“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还不够聪明。”

他们说的声音自然极低,不会被旁人听了去。

“为什么?”徐福不由得问。吕雉还不够聪明吗?

“寡人若是要杀人,你说……需要理由吗?又有谁敢与寡人论公道呢?”嬴政转过头来,看着徐福,淡淡道,全然没有在说血腥之事的自觉。

徐福无语凝噎,但他不得不说,“……你说的是。”所以其实吕雉耍什么心眼儿都没用。

她没有权势,没有地位,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她的头脑,但是在绝对的权势跟前,头脑有时候也没用。

吕家看起来在单父县极为厉害,但是在嬴政眼中什么都算什么。

可以说吕家父女若是有什么打算,怕是就要打算错了。

很快,食物被送上桌案,角抵戏也开始了。

嬴政知晓徐福没了记忆,便在他耳边低声道:“据传上古的时候,有人与兽斗,从兽处得到启发,便在武器上装上角,以角抵人。但到了先秦的时候,以角抵人便演变成为了两两相抵,也就是二人相抵角力,后来又衍生出了扛鼎、走索、舞剑等表演。民间和不少官员家中都甚是流行,只是好的角者自然都在寡人的王宫之中,只是你从前不爱看这些,寡人便极少叫人来表演。”

徐福此时已经被勾起了兴趣。

“若是跳舞奏乐,我自然没甚兴趣,但这……我还是感兴趣的。”徐福低声道。

嬴政忍不住抬手抚了下他的头顶,“嗯,你失忆前,便总与寡人说,不爱瞧什么舞乐。”

徐福心底微微一颤,好像深处有什么地方,渐渐有东西破了土,拼了命地想要钻出来。

徐福的心跳有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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