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庚的眸子里便猛的涌起一抹精芒,不过很快,这抹精芒便又隐去不见。
叹息一声,王嘉庚摇了摇头说:“小明,我已经为国家上过好几十次战场,已经为国家负过七八次伤,我已经不欠国家的,接下来,我只想为自己而活,我也有亲人,我也有需要我照顾的妻儿,我必须为他们考虑。”
吕德明眸子里的神采暗了下去,沉默了。
半小时后,台上那个梁武义终于讲完了,被码头公司的经理请到办公室喝茶去了,然后就有几个特务过来给所有的装卸工进行登记,登记完之后会发给一块新的号牌,据说是为了便于集中管理,一旦有装卸工犯事,很容易就能找到。
不过这张号牌不是白给的,每人得缴纳十块大洋。
十块大洋,几乎就是这些装卸工两个月的血汗钱!
装卸工们闻言立刻不干了,嚷嚷着不要新的号牌,但是百老汇的特务又岂是善茬?对胆敢带头抗缴的,扬起皮鞭就一顿抽,这下人群之中的吕德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当即夺下皮鞭把负责登记的三个特务打翻在地。
四周警戒的特务见状,便立刻围了上来,紧接着,码头广场便爆发了冲突,不过,当更多的特务从广场外围过来,拿黑洞洞的枪口那么一逼,闹事的装卸工便只能束手就擒,然后就被押上卡车,带到了百老汇大厦。
王嘉庚没有参加斗殴,所以并没有被抓。
这么一闹,码头已经无法正常的营业了,码头经理当即宣布下工。
王嘉庚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里,脑子里想的却都是吕德明被抓走之前对他的质问:你真的要一直这样,跟咸鱼似的活下去?
扪心自问,王嘉庚感到无比茫然。
跟咸鱼似的活着,有错吗?我要留下来守护妻儿,保护妹妹,难道这也有错?我已经为国家、为民族负过伤、流过血,现在我想为自己而活,这也有错?王嘉庚很想说服自己说他没错,可是内心深处,他却感觉到越来越深沉的内疚,还有痛苦。
带着无比的茫然,王嘉庚失魂落魄的走进了家门,然后他就听到了妹妹王嘉仪银铃似的笑声,还有妻子在逗弄幼儿的呢喃声,一听到这声音,王嘉庚立刻将所有的烦恼和茫然抛到脑后,心间也涌起了浓浓的幸福甜蜜。
王嘉庚虽然干到了国民军的营长,却并没有积蓄,脱离队伍之后也只能靠着卖苦力维持生计,所以只能在最幽闭的小巷深处租一间破屋安家,不过,房子虽然破,却因为两位漂亮的女主人而增色许多。
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块布帘将单间隔成前后两间,前半间充当客厅、厨房,后半间便是卧房,妹妹王嘉仪正在外间洗菜、淘米,准备做午饭,布帘已经撩起来,所以可以看清楚里间摆的木板床。
王嘉庚的妻子杨雨希侧躺在木床上,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儿子。
杨雨希先看到进门的王嘉庚,便讶然问道:“嘉庚,你怎么这么早下工了?”
正在淘米的王嘉仪闻声回头,见是王嘉庚,也是满脸的惊喜:“哥,你回来了。”
“嗯,今天码头上没什么活,所以经理就放了我们半天的假。”王嘉庚并没有把发生在码头上的事情告诉妻子还有妹妹,这种事情说了只会让妻子和妹妹担心,有他一个人扛着也就可以了,又何必告诉家里人呢?
“哥,那你可有口福了。”王嘉仪笑着说,“我刚给嫂子炖了鲫鱼汤,一大罐呢,嫂子一个人肯定喝不完,你也喝点。”
“我就不喝了,有多的,你自己喝吧,你上学费脑,也该补一补了。”王嘉庚走到床前坐下,逗了下襁褓中的儿子,刚满月的婴儿便立刻咧开嘴甜甜的笑起来,看着儿子的笑容,王嘉庚骨头都轻了四两,顿时觉得吃再多的苦也都值了。
看着哥哥在那里逗弄小侄子,王嘉仪忍了忍,最后却还是没忍住,说:“哥,你猜我今天上午干什么去了,可有意思了。”
王嘉庚笑笑说:“你除了上学,还能干什么呀?”
“瞧你这话说的,我也已经是成年人了好不好。”王嘉仪嘟着小嘴说道,“今天上午我跟同学一起上街游行了,巡捕房的巡捕原本还想抓我们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巡捕营派来了一大群官兵,把巡捕房的巡捕全打跑了。”
王嘉庚的眉头便立刻蹙紧了,问道:“你们上街游行了?”
“嗯呐。”王嘉仪点点头说道,“作为一名有正义感、责任感以及使命感的学生,我们必须得发出自己的声音,给予巡捕营的正义行为最坚定的支持!我们要跟巡捕营一起,与西方的强权抗争,直至最后收回租界的治权!”
“胡闹!”王嘉庚的脸立刻黑下来,“作为一名学生,你们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老老实实读书,多学习知识!你说的那些事,不用你们来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