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越儿的苦恼
宫廷内发生的事,对长安乃至大唐的百姓来说,影响并不大,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武周也罢,大唐也罢,只要没有战乱,只要安居乐业,天下就兴盛繁荣。
长安的百姓是这么想的,长安的商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来往于丝绸之路的商旅也都是这么想的。
当长安、河西和西域的安西、北庭军队的军旗又从武周更换成大唐后,这十五年的光景,仿佛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原来大唐依然是大唐。现在,就连地名都恢复到了大唐时的称呼了。
而在西域商人看来,大唐始终是大唐,也只有李氏子孙才是大唐的正统。当武延秀前往迎娶突厥默啜的女儿,被默啜扣押时,塞北的狼王曾说,“我只将我女儿嫁大唐李氏子孙,怎能嫁你一个姓武的,你不是天子之后。”
大唐的威望,不是一下子能从人们心目中抹除的。
大唐长安西市
九岁女孩令狐越望着庭院中的梧桐树,被风吹过,树叶互相碰撞着,有叶柄不结实的,便随着风儿飘然而下,轻轻地落在她面前。
青砖,绿瓦,精致的走廊,圆月亮门,显示了这是大唐长安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家,家道殷实,生活小康,富足。
越儿坐在台阶上,手托着下巴,抬头看天上的云,云很白,天很蓝,风很和煦,她不禁长叹了一声,仿佛她的内心,塞满了心事。
越儿的童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中,匆忙结束了,虽然她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曾经的快乐和无忧无虑,都失去了。
她的病把所有人都吓住了,虽然她自己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舒服,在身边所有人的惊恐、疑惑和畏惧的眼神中,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活不长了。
那天,也没有任何征兆,她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玩,玩得很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上的汗水变成了淡淡的血红,用白色的方巾一擦,血红色赫然醒目。
令狐通达夫妇也请了郎中给越儿看,但都看不出什么名堂,而且越儿除了额头上出血汗外,其他也没什么不舒服。令狐通达达夫妇感到很困惑。
门外的大街上传来了孩子们的打闹嬉戏声,她猛地站起来,却又很失落地坐回了原处。
她又记起了自己的那个梦,一个曾经出现过好几次的梦,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一个大庙,远远望去,是圆顶的。那里的殿堂好大啊,供奉的是自己所不知道的神灵。
她还看到,这个大庙在天边的一个城市中,石头的,在水边,准确地说是在大海边。城墙上,飘扬着长长的旗子,那些旗子很古怪,和长安城楼上的旗子都不一样。
大庙前,有一个很大的空地,象皇宫前的广场,那里有个大水池,一股泉水从地下冲出,直冲到云霄,下面一些穿着长袍的女子,在跳一种很奇怪的舞,不是大唐的,也不是龟兹的舞蹈。
一个很和蔼的声音在召唤她,来吧,孩子,到这里来吧。
她站在了那里,她的病全好了,身边的小伙伴们都在开心地和她玩,笑着,闹着,跑啊,跳啊,头上不再流血汗了,小伙伴们也不再远离她了,大人们也没有人说她是妖孽了……
“越儿,我的小越儿,”一个慈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身后,笑容可掬的老波斯商人胡杨站在那里,旁边是叔叔令狐通达,他们刚从客厅出来。
“胡爷爷,您要走啊?”越儿有些恋恋不舍。
“我出来时间长了,该回店里看看了,我的小越儿可很久没去找我这糟老头去玩啦,别总闷在家里,去我那里吧。”
慈爱挂满了胡杨饱经沧桑的脸上,连皱纹和胡子上都是。
越儿低下头,双手揉搓衣角,“我,我不敢,我不出去了。”
胡杨俯身,用手摸了下越儿的头,“别管那些人,爷爷不怕,爷爷还要给越儿讲丝路上的故事呢,记着,别让我的故事发霉长毛啊。”
边上,令狐通达满脸不自在地陪笑,也很无奈,见胡杨起身了,用手一扶,“老掌柜。您这边请。”
胡杨沿着甬路向门口走,又问了一句,“楚儿该回来了吧?”
令狐通达附和道,“快了吧,就这几天了。”
听到他们的话,越儿眼前一亮,哥哥!
是啊,哥哥快回来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令狐通达站在门口,目送老波斯商人远去。
一群孩子打闹着,从他面前奔跑过去,令狐通达忧郁地长叹一声,很是无奈。
丝绸商令狐通达最近很烦恼,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不顺利的事都降临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年过四旬的他,竟然膝下没有一子半女的,虽然和妻子裴氏成亲多年,夫妇恩爱,相敬如宾,但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实在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啊。还好,兄长令狐行达临终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了他,虽然是侄子,但好歹也是亲人。
侄子令狐楚对父亲和叔父创下的家业丝毫不感兴趣,二十多岁的他整日做着游侠梦,不是常年往来长安和沙洲之间的丝路上,就是和长安的一群公子哥们游荡在酒楼瓦肆,挥霍无度,将在丝路上护送商队换来的银子,不是喝了酒,就是给了胡姬舞女了。每想到这个不成器的侄子,总让他头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