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夏浔他们没有停下来,眼看双方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很聪明地避开了厮杀的战场,绕向赈灾的营地,结果半路上碰到一些也仓惶逃向赈灾大营的鞑靼牧民,把他们叫到近前一问,才知道方才那杀得不共戴天的两支队伍居然是同族,都是布里雅特一族的人。
他们自相残杀的原因也是因为粮草消耗殆尽。鞑靼部落在迁徙过程中损失巨大,阿鲁台屯积的粮草一被烧掉,他们就彻底陷入了绝境。以往遇到这种缺粮的情况,他们的解决办法一般是全族迁徙,凭借武力和别的部族争夺有限的避冬牧场,抢夺对方的粮食。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突骑掳掠,跑去汉人的地方“打草谷”,可是现在是什么形势?“打草谷”?跟瓦剌拼了这么久,拼得元气大伤,张俊带着辽东大军就驻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你想‘打草谷,,那还不如直接抹脖子来的痛快。
毫无办法之下,随着冻死饿死的人越来越多,牧民们心中的积怨越来越重,首领们的威信越来越低,可他们又不甘心接受辽东都司的安置。首领们暂时还活得下去,普通的族人却支撑不住了,于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决定自行离开部落去投奔辽东都司,首领们怎能允许这样的行为?于是一场自相残杀就开始了。
丁宇怕夏浔心生恻隐,忙道:“国公,你莫瞧他们如今可怜,咱们的拳头没他们硬的时候,那可真比狼都狠呐。就算是如今,要不是前有瓦剌步步紧逼,后有咱辽东都司严阵以待,你当他们就不来祸害咱们的百姓么?刚才他们那股狠劲儿国公您也看到了。”
夏浔瞟他一眼,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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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一座座军帐,构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军营前面有陷马坑、坑后用积雪堆起了一座光滑结实的壁垒,几条通道处都架了桥,桥头处设有鹿角和拒马枪,军营中心部分,则是一处处堆满了粮草的垛状粮仓,整个大营里面忙忙碌碌。
巡弋的兵丁、登记、发粮的胥吏,接受赈济的牧民,前来交易的部落、圈养在栏中的牛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辽东布政使万世域的大帐里边,一人争吵不休,站在最中间的是万世域,还有几个文官和幕僚,围在外围的则是一些情绪激动的儒生。
这些儒生情激昂,振臂高吵,把万世域团团围在中央。
万世域暗暗后悔:“真他娘的不该把这些书呆子给弄来啊!”
这几年辽东发展很好,文教方面也大获成功,张熙童调回礼部之前,辽东的县学、府学、官办和民办的各种书院已是遍地开花,有大批的读书人从中原应聘至此,做了书院教习、夫子、先生。前不久万世域赶到鞑靼时,考虑到语言沟通题,只带了些蒙古籍、女真籍的书院学生,这些人本就是游牧部落出身,弱肉强食的信念深入他们的骨髓,所以执行万世域的决定不打折扣,为辽东招揽人心产生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少,这时候又没有电影、电视、电台等宣传工具,大多数鞑靼部落的百姓又不识字,他们需要一家一户的走访宣传,人数远远不够,而辽东各地的县学、府学、书院的教习、夫子们又纷纷请缨,要求加入宣传战,为国家出一份力,万世域正愁人手不敷使用,就点头答应下来。
语言不通也没关系,顶多一人配个精通蒙古语和汉语的翻译就是了,这样的人在辽东比比皆是,许多大字不识的辽东百姓,都有这样的本事。
谁知这些读书人到了鞑靼没多久,看法就变了。
他们在宣传中,眼看着一些不肯接受明廷安置的鞑靼部落的牧民冻饿而死,家破人亡,又被那些部落首领盛情款待,哭天抹泪地向他们诉苦,一种正义感和怜悯心油然而生。
卡住救济迫使这些部落必须向大明臣服,否则任由你冻死饿死也不拔一毛,这样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不义的、残忍的,完全没有人性。这些自小被灌输了一肚子仁义道德,又不曾经历过塞北苦寒生活,更不曾被游牧民族伤害、侵掠过的夫子们愤怒了。
仁者无敌!凭一颗慈悲心,才能感化世人啊!我大明堂堂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怎么能这么做事?怎么能这么残忍?用利益诱惑他们投奔,这是多么邪恶的行为!他们缺衣少粮,奄奄待毙,此时慨然施以援手、无私救济、无偿救济,那不正是我以儒为立国的中原王朝应该去做的事吗?
夫子们尊圣敬善、仁慈博爱了,夫子们以天下为己任了,博爱谓之仁,赈灾大营里那么多的粮草,怎么可以坐视那么多的百姓像流浪狗一样活活地饿死!他们反过来开始强烈要求布政使大人立即无偿发放赈粮,救济鞑靼灾民,万世域万没想到这些夫子不但没帮上忙,反倒做了人家的说客。
偏偏这些读书人大多都有功名在身,万世域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不好过于苛责,在他们的口诛笔伐之下,反而有些吃不消了。
大帐中,万世域被这些教授、夫子、先生们骂得灰头土脸,他正无力地辩解着,有人跑进来,大声禀报道:“藩台大人,辅国公爷、开原侯爷,已到大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