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江城新雨后,杏花深处秣陵关。
不过此刻的秣陵,却没有处处杏花,爆竹的残红却是处处。
要说杏树倒也不少,一颗颗还未熟透的杏儿沉甸甸地挂满枝头。
夏浔赶到秣陵镇后,立即赶到图门宝音的住处,到了地方,正见里长杨立杰领着几个乡役在图门宝音家里耍威风。
已经过了时间,却少了一个待选的秀女,杨立杰交不了差,如何肯罢休,他只道图门宝音把女儿藏了起来,带着几个乡役在图门宝音家里到处搜索,软硬兼施,非要把这姑娘找出来不可。
那乡役都是些坊间的地痞流氓,搜检之际趁机捞了好多值钱之物揣得怀里满满当当的,犹自在那装腔作势。夏浔一到,正耀武扬威的杨立杰登时怔住。当年夏浔大闹杨家祠堂,三番五次与杨氏族老们作对,那时杨立杰已经成年,俱都看在眼里,所以对夏浔印象极为深刻。
只不过当时杨立杰在族中年轻一辈里不太出色,远不及杨充、杨嵘一班人出风头,到后来这帮人都倒了大霉,他却安然无恙。可是从那以后,杨立杰对夏浔的手段可是心有余悸,是以如今虽过了十多年,夏浔业已有了些变化,但是他仍能认得出来。
“这人……是他吧?应该是他,如此酷肖,恰又出现在他的老宅……”
杨立杰惊疑不定,且不提夏浔当年对付杨家的手段叫他害怕,就说夏浔如今是辅国公爷,那地位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可及,就足以吓破他的胆。他手下那些乡役都是耳目极为灵活的人物,一瞧里长这副德性,就晓得遇上了扎手的人物,一个个都讪讪地住了手,站在那儿观望风色。
夏浔一瞧院中情形,眉头便是一皱,忙向图门宝音道:“楚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图门宝音一见夏浔不禁喜出望外,急忙迎上前来,道:“啊!国公爷,您可来了,沐雯她可算找着您了!”
图门宝音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也把小樱真心看成了自己的女儿,她已完全代入角色,唤起小樱现在的化名来非常自在。
杨立杰一听“国公”二字,心知没认错人,“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把头在青砖地上叩得“咚咚”直响:“小人见过国公爷,小人见过国公爷!”
“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抄家似的?”
夏浔压根没理杨立杰,只向图门宝音问道。
杨立杰见夏浔不理他,跪在那儿不敢起来,只是抽空向自己手下几个正在发呆的乡役打了个手势,急急的使眼色叫他们跪下,那些人这才恍然,“卟嗵”往地上一跪,“当、当当当当……”一只鎏金的鹤嘴瓶儿从一个乡役怀里掉了出来,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滚出好远。
图门宝音来前因后果向夏浔匆匆一说,夏浔这才恍然,也才明白近来民间为何成亲的人家如此之多。夏浔自然知道选秀女一事,可他不知道这事在民间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民间这种动荡,虽一墙之隔,怎入得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之耳。
夏浔有潜龙在手,但潜龙绝非千手千眼的包打听。再庞大的秘谍组织,其精力也有限,只能在事先拟定的监控范围内去收集情报,如果连宫里选秀女这种事情都要全程关注,那每天六部三法司,满京城各大衙门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多着呢,他岂不是样样都要过问。
朱棣这种工作狂皇帝一天要批阅一千多份奏章,这还是经过内阁筛选的,如果夏浔这么干,那他真比皇帝还忙,再者他的潜龙是见不得光的,他需要有意控制规模,不能无限扩张,因此必须把有限的力量用在刀刃上:
西域帖木儿帝国的内战怎么样了?需要的时候,就得勒一勒系在哈里苏丹脖子上的那根绳索。
鞑靼的阿鲁台有什么动静,瓦剌那边由锦衣卫负责的帮助万松岭攫取权力的行动进行的如何了,日本方面的权力斗争发展到哪一步了,皇帝北巡一路有些什么发言和举动,这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哪会把潜龙的精力浪费在选秀上。
难道若干年后,某位秀女有可能成为受宠的贵妃甚至皇后,现在就得对入选的八百名秀女全部拉拢培养着?何况明初对宫闱不言政事控制的极严,除非是马娘娘、徐皇后那种与皇帝患难与共的女人,旁的女人哪敢多嘴插手朝政。在明初政治环境下,权臣与后宫勾结,只能是取死之道。这也正是纪纲把陈瑛的甥女选入秀女,却仍肆无忌惮的缘故。是以夏浔根本不知道事情竟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听了图门宝音所说的情况,夏浔不禁有些啼笑缘非的感觉。图门宝间是蒙古皇后,从上次接见的情形看,皇帝对她是很看重的,再说事涉小樱,这事怎么也得管。好在只是选秀女而已,既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致失了清白之身,夏浔对图门宝音安慰几句,这才转向杨立杰道:“滚出去!这户人家,不得再有任何滋扰,听明白了么?”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