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的明军侍卫们,却依旧是策马轻驰着,他们的步伐不曾因为瓦剌兵的动作而稍快一步,也不曾稍慢一步,队形始终是如一的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正在同步向前移动,那种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韵律,充满了军伍特有的力之美。
瓦剌兵的这种威势当然吓不住这些大明的兵,年前永乐大帝刚刚率领大明骑兵追得鞑靼兵跑断了腿。
何止是年前,这么些年来一直就是这样,只要大明军队出动,最常见的局面就是他们追着蒙古人跑,谁跑的快谁就赢了,大明兵将当然不会把这些长跑健将放在眼里。
赵子衿的车子驰到伫马而立的三人面前,御者微微一提缰绳,训练有素的四匹骏马便止住了脚步。赵子衿朝服冠带,坐在车上岿然不动。不知何时,他手中已捧着一口长两尺许,用明黄团龙缎所制的锦匣。
马哈木与太平、把秃孛罗一齐向赵子衿望来,赵子衿昂然而坐,也凝视着他们,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
马哈木的目光缓缓落下去,落到赵子衿手中那口明黄色团龙图案的绸匣上,他的目芒微微一缩,忽地扳鞍跳下马来。
赵子衿仍旧端坐不动,等到太平和把秃孛罗也下了马,三人站定了身子,赵子衿才缓缓站起,将手中锦匣一举,高声道:“圣旨下,瓦剌三王跪接圣旨!”
夏浔站在队伍中看着,目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瓦剌三王在自己的营门口儿迎接大明钦差,还用得着骑甚么马?他们不过是想在双方见面的时候,能在这种无声的交锋中占个上风罢了,只要赵子衿稍有慌乱。先下了车,他们就在瓦剌部这么多将士面前捞足了面子。
可是像赵子衿这样的读书人。别的错误也许会犯,关乎一个“礼”字时,他们比任何人都讲究,又怎么可能犯错。
瓦剌三王是大明皇帝御封,爵位在他之上,但是在颁旨之前,他就如朕亲临。断没有先行下车,拜谒三王的道理。
这赵子衿脑瓜转的甚快,显然他也明白了瓦剌三王的用心,所以马上还了一拳。这圣旨,他完全可以等到进了营寨之后才宣读。他却偏偏站在车上宣旨,正是要叫瓦剌三王在他们自己的部下面前下跪低头。
瓦剌三王眼下可不敢与大明抗衡,略一犹豫之后,马哈木终究还是踏前一步,单膝跪倒,一手抚胸,用草原上承接大汗旨意的礼节跪了下去。太平和把秃孛罗见状,也只得跟上一步。依礼跪倒,齐声说道:“大明顺宁王马哈木(贤义王太平、安乐王把秃孛罗)恭听圣旨!”
赵子衿身后大明武士们尽皆勒马肃立,一动不动,瓦剌三王身后和左右那些持戈而立、跨刀跃马的武士也都肃立不动,屏息静听。
天子诏命不入军营,他们既着戎服,又非接旨人,故而只须肃立静听即可。
一时间。只有风吹旌旗的猎猎之声。
赵子衿见瓦剌三王跪倒,心中大定,稍稍有些忐忑的心也平静下来,他伸手一扯锦匣上系着的黄绸绳儿,任它随风飘去,随即打开锦匣,取出一轴圣旨。缓缓展开,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完了圣旨,瓦剌三王山呼万岁,赵子衿这才卷起圣旨。一步步从车上走下来,将圣旨交到马哈木手上。马哈木高举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来,对赵子衿道:“钦差大人远来辛苦,且请入帐,我等已备下美酒,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赵子衿这时才放松了表情,向三人拱拱手,满面春风地道:“三位王爷客气了,下官岂敢当先,三位王爷先请!”
……
大帐中,长几两排,左右分列。案上满布美酒佳肴,山珍野味。虽然菜肴不及中原细致,花样百出,但是粗犷的草原风格,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那整只的烤牛,大盆的手扒羊肉,再配上那大号的酒碗,确实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矮几后面,赵子衿举起杯来,微笑道:“下官在金陵时,便久仰瓦剌三位王爷的大名了,不想今日竟有与三位王爷共谋一醉的机会。呵呵,赵某如今就借王爷的酒,还敬三位王爷,请,请满饮此杯!”
马哈木和太平、把秃孛罗一齐举碗,与赵子衿遥遥一举,仰起脖子来咕咚咚喝的涓滴不剩。赵子衿放下酒杯,又呵呵笑道:“下官在来时路上,只见羊羊成群,万马奔腾,瓦剌之富庶,由此可见一斑。方才在营前,又亲眼见到了瓦剌勇士们的无敌雄风,三位王爷是瓦剌诸部的首领,有如此强兵在手、又有无数牛羊为后盾,足以笑傲天下了!”
“不敢不敢,钦差大人过奖了!”
马哈木连忙摆手道:“瓦剌能有今日,全剌皇帝陛下庇佑。自我瓦剌归顺天朝以来,彼此兵弋不兴,休息养民,我瓦剌部才日渐兴旺起来。笑傲天下么,呵呵,不过是痴人说梦,我等实不敢存此妄念,就算是笑傲草原那也是不敢想的,只要我瓦剌部能够守住自己的草地,不受他人欺凌,叫辖下牧人都能有衣穿、有饭吃,心愿足矣!”
赵子衿颔首笑道:“顺宁王能这么想,那是瓦剌之福,也是天下之福了。只是……三位王爷可知皇上令臣宣抚瓦剌、查访地方,是来查访些什么的吗?”
马哈木忙道:“还请钦差大人明示!”
赵子衿笑容攸地一敛,沉声道:“和宁王阿鲁台遣使奏报于皇上,说三位王爷在瓦剌迎立大汗,意图不轨!三位王爷,作何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