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喃喃自语,屈指轻叩着膝盖,半晌手指忽然一停,说道:“沐晟已经吃了败仗,当使何人再征安南?”
朱高煦马上拱手道:“父皇,儿臣愿挂帅出兵,征讨安南。只要给儿十万大军,儿必马到功成,提那一众叛贼人头,呈于御前!”
“臣以为,不妥!”
这句话一说出来,朱高煦的脸颊就绷紧了,只听声音他就知道是夏浔,就算不听声音,在场这几个人,又有谁敢当面跟他唱反调?是张辅还、金忠还是徐景昌?他们都不敢,唯有夏浔、唯有这个该死的夏浔!
果不其然,缓缓站起的正是夏浔,夏浔道:“兵,是一定要出的;仗,也是一定要打的!但,去年征安南,发兵数十万之众,北征鞑靼,又发二十万大军,西域虽没打起来,数十万大军枕弋以待,人吃马喂,加固城防、赶造器械,这些都是钱。
为此,征调役夫总数逾百万,从农田中夺走了多少青壮劳力?朝廷消耗巨大,百姓不堪其苦,因此,臣以为,此番征讨,从手段上,应该剿抚并用,而不是尽斩贼酋人头,那深山老林、烟瘅沼泽之地,要是逃起来,可比那草原大漠还要难缠,且难以发挥我兵多将广之优势。”
朱高煦刚刚一番豪言壮语,只为打动乃父的心,听夏浔这么说,恨得他直咬牙,脸上却连忙堆起笑容,做虚怀若谷状道:“国公所言甚是,小王求战心切,确实莽撞了。剿抚并用,少伤人命,又能平息叛乱的话,小王自然会去做的。”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殿下的心意,臣自然是明白的。不过臣的话,殿下还没有明白!”
“哦?”
夏浔道:“英国公刚从安南回来,熟悉那里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更熟悉安南兵将作战之法,臣以为,请英国公再度挂帅,往安南一行,诸般叛乱,旦夕可平!”
朱高煦干笑道:“辅国公,英国公征讨安南,这才刚刚回京,还没歇歇脚儿,就得再度挂帅?我皇家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啊。再者,本王幼习兵法,更随父皇征战多年,自信由本王领兵的话,亦可平定安南,非英国公不可么?这不是让四夷小国笑我天朝除了英国公再也无将可用了么?”
夏浔面无表情地道:“国家疲惫,非练兵时!”
朱高煦脸色一变,大光其火地道:“本王挂帅,就是练兵?”
夏浔道:“对殿下的武功,臣自然毫不怀疑。若说起兵法,不但皇上高微臣百倍,就算是在座的诸位大人,包括殿下您,都比杨旭高明多多。谈论兵道,臣不如殿下,臣也只能在这儿纸上论道而已。”
夏浔笑了笑,又道:“但是臣以为,英国公与安南人交过手,这是知己知彼;英国公连战连胜,在安南军中已立下不败威名,这是先声夺人;有此两大优势,由英国公挂帅出征,自然比汉王殿下更容易取胜。臣方才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是想说明,我们早一天取胜,就能节省无数的钱粮;我们少打一仗,田间就能多许多青壮的农民去植秧种田!皇上体恤百姓,当能明白臣的一片苦心!”
朱高煦心中大怒:“屁的苦心!三番五次乱我好事!”
夏浔望着他铁青的脸色,目中攸地掠过一丝讥诮:“你想战功赫赫、你想彪炳青史?关我鸟事!能让百姓们得些实惠,我才不枉受人供养,轻车革带、锦衣玉食;用那民脂民膏、累累白骨,堆砌你的战功,滋养你争储的实力么?老子就是不想让你独掌兵权!咱们两个早就耗上了,又不是今日才做了对头,你瞪什么瞪!”
朱棣垂下眼帘,默默思索了一阵儿,又将质询的目光投向张辅。
张辅顿时露出尴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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