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弋道:“母亲,你真的是信佛么,你住在这禅堂里,是为了饭依佛祖,还是为了逃避别人,逃避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见我,因为看见了我,你就会想起当年那种种不堪,可是,十年的牢,还不够么?你放不下,你叫女儿又如何放得下?”
雪莲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她还是没有说话,但是眼帘急剧地颤动起来。
妙弋的泪水已扑簌簌地流下来:“娘,我是你的罪,你何尝……不是我的罪?我们要宽恕自己,也要宽恕彼此,才能真正地放下!娘念了十年的佛,难道还想不通,放不下?如果娘一时还接受不了与女儿面对的现实,或许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妙弋轻轻转过身,低低地道:“国公没有进城,他在城外稍做休整,就继续东去了,娘明白他的意思?盛隆土司……对你真的很好,娘这一辈子,总算有了个真心对你囘的囘人,娘错结了两次缘,真正的缘份到了,却要放弃么?女儿言尽于此,娘好好想一想!”
妙弋轻轻走出去,走出禅堂,唐古拉山中的土司老爷盛隆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手里棒着一口匣子那是他此去西域,特意为雪莲采买的珍宝、首饰和香料。
妙弋向他轻轻一点头,盛隆便如奉纶音,立即踮着脚尖走进禅堂,仿佛一位要去膜拜菩萨真身的虔诚信徒。
夏浔护送队伍交接完毕了,他只是与迎候在城外的官员和士绅们稍作言谈,直待哈密官兵与敦煌官兵交接远比,哈密官兵入城休整,沙洲卫指挥昆季亲自带领三千精卒,护送夏浔一行人继续上路。
经敦煌之畔而过,已经离城数里了,一片沙坡上,夏浔回首望去,但见一城山光,半城塔影,苇溪连片,湖泊处处,澄澈、明净的天空上,洁白的云,任自囘由的风将它游移变幻着,仿佛世外桃源般美丽。
夏浔默默地道:“十年前,你们离开青州伤心之地,自我放逐天涯。今天,我主动离开,敦煌城,我就不进去了。我想,你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宁静,希望我曾经的到来,没有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往事已矣,愿你母女二人,都能放下心灵的包袱,找到自己的幸福!”
一个宽敞的院落里,一张石台,一条长凳,一个八字胡的中年人正四平八稳地坐在凳上,慢条斯理地喝茶。这个八字胡中年人,赫然就是拓拔明德竭力巴结的那位肃排卫镇夷千户所千户邵望心邵大人。
他当然不是真正的镇夷千户邵望心,这个西贝货正是当年在凤阳一带混口食的千门高手万松岭。
当年,夏浔从青州举家迁往金陵,这万松岭见他行囊颇为丰厚,便想在凤阳打他的主意,因为一时人手不足,便找到了在当地施展千术骗人钱财的同行谢雨霎帮忙,不料谢雨霎却知道这个杨旭乃是她自幼许配的夫家,表面答应帮万松岭的忙,暗地里却摆了他一道。
万松岭在凤阳大囘狱很是吃了一顿苦头,逃出来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追到金陵,想要以千制千,报仇雪恨。结果客场作战,信息不灵,他又被谢雨霎和她师父惜竹夫人整得死去活来,最后搜刮来的钱财都落入谢雨霏之手,孤身一人、光洁溜溜地逃离了金陵,还以为自己杀了官差,惹下命案。
万松岭逃亡路上唯恐被官囘府通缉,便想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办法,他刻了个萝卜戳,照着官囘府衙门信封的格式伪造了一份公函,里面塞上废纸,外面粘上鸡毛,又弄了一套竹筒黄面的包袱往身上一背,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官囘府的傅差。
那驿站的人每天接待的南来北往的信使多了,哪有这种警惕性。再加上他们只是负责迎来送往,又不是签发公函或者接收公函的衙门,对公文的外表瞄一眼大概相符也就信了,于是万松岭这个骗子以公门中人的身份“大摇大摆”地一路西去,经河南,过陕西,一直到甘肃,一路上吃喝住宿全在官囘府所设的驿站里。
十多年来,万松岭已在这儿扎下了根,还收了几个徒弟,成了当地黑道上颇有份量的一个人。
前不久,拓拔明德到处向人打听镇夷千户所的关系,便被他给盯上子,万松岭摇身一变,就又变身成了镇夷千户邵大人。为了取信拓拔明德,他还当着拓拔明德的面进过一次肃州卫的衙门,然后又被衙门里的官员很热情地亲自送出来,拓拔明德就此对他的身份信之不疑了。
其实,这甘肃之地实行的是与辽东原先一样的制度,即军政合一,不设地方官囘府,用卫所来统管地方一切行政、司法等各项事宜,所以那衙门口儿只要你有事就都能进得。这万松岭随便找点小事进了肃州卫,却给那办事的官员塞了厚厚的一个红包,那官员过意不去,当然要很热情地送他出来。
最初,万松岭只想骗拓拔明德一笔钱就算了,不过随后他就发现这个胡商非常富有,而风……非常傻,这么傻的富人不狠狠捞他一笔,岂不是要天打五雷轰么?万松岭贪心大起,便想不只要赚他一笔好处,还想把他用来购囘买货物的那笔巨款一并骗走,这就需要设一个更大的局才成。
因此,他的计划月已经拟定,他已使人去招呼几个得力的徒弟,准备与徒弟们联手,做一出大大的好戏,把那胡商巨款都骗到手。十年了,中间又经过靖难之役,想必他当年的案子已不在有人注意,只等这笔巨款捞到手,他就要回故乡去。
落叶归根,虽然他是个贼,可贼也是有故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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