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还以为那个仆人只顾看侧面看台下的火势,失足跌倒了,可是一眼望去,却赫然见到那个摔倒的仆人肋下露出一截手指粗的箭杆,那人还未断气,正在痛苦地呻吟,他哪还不知这人是中了一枝冷箭,所以立即叫了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第三排座位上,一位学者身边的酒坛“蓬”地一声粉碎,酒液四溅,那白胡子的老学究喝得醉眼朦胧,倒没因为酒坛碎了而大惊小怪,可酒坛一碎,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嗡嗡声,仿佛一群马蜂飞来,那学者扭头一看,就见一枝狼牙箭紧贴着他的左臂插在木制的椅子靠背上,箭羽犹在嗡嗡发颤。
这位学者一看大骇,酒都醒了大半,别看他偌大年纪,身子一窜,整个人就像狸猫儿一般灵活,一下子就伏到了过道上,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开,一边放声大叫:“有刺客!有刺客!快保护大汗!”
呼啦啦一阵甲胄乱响,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披甲武士猛地扑来,执盾持刀,将帖木儿团团护在中间,几面大盾把四面八方挡得风雨不透。中间两个身高力大的武士一把架起帖木儿,刚刚挪出座位,铿然一响,三面大盾又把他的头部也护住,像一座移动的堡垒般迅速移向一边。
看台上一片骚动,众人纷纷伏低以避冷箭,也有那胆大的拔刀站起,四下寻找敌踪,此时两侧沙坡上的士兵们只看见看台上一片混乱,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人站起来抻长了脖子往这儿看,还有一些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抱着酒坛子仍在谈笑狂饮,根本没有注意周围和看台上发生的变化。
舞台上正在表演的小丑也看到了看台上的混乱,这时他哪还能从容表演下去,他愣愣地站在那儿,有些失措的样子,不知道是该退到后台,还是继续表演。用来表演的三枚火流星已然落地,火苗子燃烧了几下,变得奄奄一息了。
藏风拿着一块破毡巾假意救火,实在却是在煽风,拖延着别人救援的速度,他的眼角一直梢着看台上的动静,这时忽见看台上一片骚动,文武大员们狼奔豕突、乱作一团,不由心中一紧,暗叫糟糕:“坏了,莫非唐赛儿露了行藏,已然被人发现?”
帖木儿年纪已经大了,再加上一条腿是瘸的,行动缓慢,可那些侍卫担心他再遭敌手,拖着他移动的飞快,那过道本就狭窄,又是桌子又是椅子,地上还有人乱放的酒坛子,帖木儿被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护着,左右和前后两排持盾武士联成一座移动的堡垒,护着他一路飞快地撤过去,几乎脚不沾地,贴木儿的膝盖在桌角凳角酒坛子上一顿磕碰,淤青了好几处,好不痛楚。
帖木儿这一辈子几曾这么狼狈过?尤其是被人这么架着逃跑,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孩子般可笑,当他被拖到侧厢退席的宽阔过道时,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猛地站住,奋力一挣,厉声咆哮道:“放手!我就在这里,谁能杀得了我?”
侍卫们不敢松懈,仍旧将四下里护得风雨不透,却不敢再架起盛怒中的帖木儿。帖木儿抚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厌恶地挥开飘到面前的浓烟,愤怒地下令道:“把刺客抓来见我!咳咳……”
那位几乎中箭的学者旁边座位上是一位将军,他用前边的座椅为掩体,正蹲在那儿掩蔽,听到帖木儿大帝愤怒的咆哮以后,他探头看了看那枝箭,略微一比它的角度,便指着看台右前方火起之处大声道:“箭是从那儿射来的,刺客在起火之处,快派人去抓!”
帖木儿奋力推开护在前边的两个侍卫,往那火起处冷冷地瞟了一眼,又看看混乱的看台,怒声道:“一个刺客,就吓得三军失色么?都坐回去,继续看表演。此事不许张扬出去,叫人把那失火处的所有人控制起来,立即审问!”
宰相阿尔都沙闻声忙道:“是,臣等遵命,只是……大汗万金之躯,绝不可涉险,还请大汗回帐休息,否则,臣等不敢领命!”
贴木儿年纪大了,视力、心脏、脾肺都已衰弱,还有皮肤和血液方面的疾病。身体虚寒,所以常需要美丽的少女用体温来暖和他的身子,由于饮食习惯以肉食为主,而且嗜酒,他还有高血压、心绞痛等慢性疾病,这时激愤之下只觉胸闷气促,确实不宜再留下来。
他愤怒地挥挥手道:“没有人可以击败我,战场上不能!行刺暗杀更不可能!刺客要抓活的,我要知道幕后真凶是谁,我要夷其全族!”
“遵命!我的陛下,请陛下回汗帐歇息,演出会继续,狂欢会继续,凶手,也一定会抓到!”
“哼!”
正在喜悦之中的帖木儿骤遇这样扫兴的事,气得脸色铁青,他一摆手,便转身向看台下行去,周围的侍卫持着大盾,护成一个箱形遮蔽,紧随着他移动起来。
阿尔都沙转身回去,走到帖木儿的位置上,按膝一坐,沉声吩咐:“所有人回到座位,演出继续,今晚的事不许张扬!”
他把手往那已被扑得只剩零星火苗侧厢箱笼处一指,又冷冷地道:“那些人,全都抓起来!马戏团的所有人,演出之后全部扣下,直到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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