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也看着她,依稀还能记得头一次与她相遇,被她把自己认做杨旭的她,那时的她天真烂漫,眼神里绝没有今日这般深深的忧郁。
年少时的妙弋,清纯美貌,富家千金,活得简单,活得浪漫。情窦初开的她,爱上年少多金,样貌出众,才艺俱全,风流潇洒的杨旭,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那美好,只是她憧憬的一个梦,最终这一切,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无尽的耻辱。
因着杨旭一己之欢,害了她的全家人,这痛苦几乎毁掉她的一生。而今,她在异域他乡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可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始终压在她的心底。十年岁月,大概只是让她稍稍淡忘了那一切,而今随着自己的出现,她的痛苦和新增添的对丈夫的负疚,可能会在她的心底压上更多年。
十年了,这个结,该解了。
夏浔决心已定,举步向她走去。
眼看他向自己走来,妙弋惶惑了,恐惧了,她想逃避,可双脚最终还是没有挪开。她已经避到了天边,还能避到哪儿去?何况,她已经在这里成了家,有了深爱她的丈夫,有了她心爱的儿子,她退无可退,她必须鼓起勇气,卫护她真正应该珍惜的这一切。
妙弋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勇敢地迎上了夏浔的目光。
“嬴夫人,有件事,我十年前就想告诉你,可是我当时没办法说出来。因为我要保护我自己,可我没想到,却也因此……,使得你家遭剧变。十年了,这个秘密我藏在心里,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妻子、我的儿女。今天,我向你坦白!”
“什么?”妙弋的眼睛有些茫然。
夏浔盯着她,一字字地道:“杨旭、杨文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妙弋蓦地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他,虽然她的脸上蒙着轻纱,夏浔还是能够从那轻纱的波动看出,她正张大了小嘴,惊愕地合不拢来。
“是的,那个夏天,从卸石棚寨回到青州的,就已不是杨旭,而是我,我姓夏,叫夏浔!”
说到这里时,夏浔突然热泪盈眶!
仿佛牧童误入仙山洞府,一梦千里,再醒来时,亲人、家园、记忆中的一切,全都因岁月的侵蚀而去,所有的所有都再无迹可寻,他同那遥远的过去所剩下的唯一联系,就只剩下这一个名字,只有这一个名字,他才能再记起:他是谁!
两行泪水顺着夏浔的脸颊缓缓留下来,他的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我来自湖州南浔小叶儿村,当初……”
那穿越的事实在是惊世骇俗,太叫人难以置信,他没办法说。他只从南浔讲起,讲到杨旭如何被人刺杀,锦衣卫派驻在青州的人迫于无奈,叫他鱼目混珠、冒名顶替,一切的一切,无数的惊心动魄、无数的起伏波澜,只集中在那短短的话语里边,源源本本地告诉了妙弋。
“他死了!他死了!原来,那个欺骗了自己母女两人感情和身子的无良登徒子,早在十年前就已死了……”
太多的惊奇,包括夏浔那么多的惊险、精彩的故事,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可是所有这一切,最终留在她心底里的,就只剩下这么一句:“杨旭死了!那个带给她无尽耻辱,叫她午夜梦回,一念及此,也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杨旭早已死了!那个让她的母亲备受煎熬、青灯古佛的罪人早已化成了一堆朽骨!”
远远的,看见嬴战安排好了一切,正匆匆走来,夏浔对妙弋道:“往事已矣,曾经错过,并不代表就不可以再追求真正属于你的幸福。珍惜现在,珍惜未来,请记住我的话,并把它告诉令堂,如果你们需要忏悔自己的错,十年光阴,也足够了。”
夏浔转身行去,妙弋在唇边呢喃了一句“谢谢”,最终却只有她自己的的心听到,她解脱了,好似脱了牢宠的小鸟,一身轻快,亘压在心底十余年的那座山,终于搬去!
嬴战擦着汗对夏浔道:“国公,我都安排好了,给您留了十驼货物,一个向导,还有两个下人。那向导是极为熟稔本地一切的,而且嘴也特别的稳。”
“多谢嬴兄,咱们回程再见!”
夏浔拍拍嬴战的肩膀,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妙弋,微笑道:“告辞了!”
他翻身登上一峰高大的骆驼,一提缰绳,便向塔尔布古尔城行去。
塔尔布古尔城东向的这座城门里,乃是当地最大的奴隶贩卖场,一场大惊喜,正在等着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