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站住,向他拱手笑道:“哦,在下久慕大明风光之盛,物产之丰饶,夜来无事,出去走走。”
“啊,贵使到我中土,人地两生,京师之地,虽然不致生了什么岔迟,你又说得一口汉话,不过,还是不要走得太远才好。”
夏浔笑道:“省得,省得,有劳大人嘱咐,在下也不往别处去,就是……随便走走。”
说到这儿,他凑近几步,一副有些心虚、不好启齿的模样道:“呃……,大人,在下,想跟大人您打听打听道儿。”
刚刚坐下的张熙童忙又站起来,捻着颌下鼠须笑道:“贵使有话请说。”
“这个……”
夏浔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门,吞吞吐吐地道:“请教大人,这秦淮河,怎么走呀?”
“你……,哦!哦……”
张熙童忽地明白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大家都是男人”的笑容:“寻使者,你出了这个门儿,往右拐,一直往前走,有一座桥,下了桥,你往左去……”
张熙童唾沫横飞地给他解释了一番,想一想,又道:“贡院正对面儿,就是双金下处,左边挨着,就是全乐坊,再往前去,就是月来居,生意最是红火,价钱也公道,姑娘们更是没得说。一般就在岸边垂杨柳下,还会停着几艘画舫灯船,去画舫主要是邀三五知交,饮酒作乐,只是找姑娘的话,去那儿就不合算了,到灯船上找个船娘,却也别有韵味。”
“哦哦哦,省得了,省得了,多谢大人。”
“嗳嗳嗳,回来回来,我还没说完呢,看你这急色的样儿,嘿嘿!”
张熙童眉飞色舞地道:“你记着,别说自己是外乡人,反正你的汉话说的非常流利,要不然没准人家会坑你。还有,老鸨子要是给你推荐十三岁的雏儿,别要,风月场上,这有个说法,叫做试花。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年纪尚小,云雨起来不得畅快取乐,别糟蹋那冤枉钱。十四岁,谓之开花,女儿家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当时了。到了十五岁,姑娘家才知情趣,男欢女爱,两相得宜,这叫摘花,找个大一点的姑娘,不但会服侍人,缠头之资还比那年纪小的便宜。”
夏浔汗颜道:“呃……,多谢老大人,老大人真是……真是博学多才。”
张熙童谦虚地摆手道:“谈不上,谈不上,老夫只是……,呃……朝廷不许官员嫖妓,老夫可没去过呀,这都是……听说的,听说的。”
夏浔连忙点头:“在下省得,不会乱说话的。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夏浔不敢再听他卖弄,逃也似的出了鸿胪寺,向右一拐,扬长而去。
京师的道路,他当然熟悉,可是如今扮的是异国使者,就要装装样子了。夏浔一路东张西望,走走停停,直到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加快脚步,消失在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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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秦淮河上却是一片春光,其中最繁华的地带就在贡院附近。江南贡院东起姚家巷,西至贡院西街,南临秦淮河,北抵建康路,其中明远楼的四周为考生应试的号舍,共计两万多间,贡院对面一河之隔就是官营私营的大小妓院。
每逢春闱秋闱,数万考生云集京师,一俟考试结束,纷纷光顾,便成了这销金窟最大的主顾。此时正是秋闱放榜之后,无数的考生都往秦淮河上寻欢作乐,人群如织,热闹非凡。河上,灯船畅游,时不时的便有学子在岸边招手一喊,船儿靠岸,那船娘温柔款款,把他迎上船去,熄了头灯,又自岸边荡开,便做了一夜露水夫妻。
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珠帘曼卷。这些妓家属于更高一档的存在了,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进门狗儿吠客,鹦哥唤茶;登堂则鸨母相迎,让你如沐春风,其后便有美人盛装而出,叫你目迷五色,乃是一掷千金的所在。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画舫,画舫沿河畅游,灯光俪影、丝竹雅乐,船上绮窗大开,三五知交凭窗而坐,一边欣赏灯光水色,一边饮酒谈笑,看那美人儿歌舞不休,情至酣处,方挑了那中意的美人儿,到那雅间里去恩爱一番。
此时,在桥边河畔,正停着一艘画舫。河边几株垂柳,将淡淡的影子和着灯光在水里摇曳着,柳枝仿佛美人儿缠绕在男人身上的玉臂粉腿,舒荡摇曳,时松时紧,阵阵丝竹声从画舫中传来。这是一艘两层的画舫,几条踏板并成一具长梯,直搭到岸上来,船舱中隐约传来谈笑声,显然是已经有客人光临了。
夏浔远远在一棵树下站定,看了一眼画航上挂的那串红灯上的名字“怡红舫”,是这里了。他再次警觉地左右看看,便举步向画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