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看着萧千月道:“我锦衣卫无数兄弟为朝卝廷竭死效忠,如今圣上刀枪入库,锦衣卫辉煌不再,诏狱里面,如今是老鼠为患,我锦衣卫上下,重又成了对着任何一个王侯大臣都要点头哈腰的小人物。那些多年来被安排在遥远的地方,整日命悬一线忙碌奔波的秘谍们连养家糊口的钱都要发不下去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我们被抛弃了,被遗忘了,可我们本不该是这样一种结局!青州之事,虽然冯西辉等人身故,杨旭又跑到了江南来,幸好他们还是把最后一步完成了,接下来,本官就得等机会向朝卝廷进言了。只是……,今上对皇子最是宠信,如果本官向皇上进言,必以离间之罪重处,能倚赖者,唯有皇太孙。而皇太孙现在还未柄政,所以,机会还得等。”
萧千月道:“是,那这个杨旭怎么办?”
罗佥事道:“这个人不蠢,一点都不蠢,他不是那种血气一涌,就干些混帐事来的莽夫。不要管他,眼下么,只管冷眼旁观,我相信,他一定有他自己的办法。”
说到这儿,水已经沸了,罗佥事优雅地提起水壶,静静地注水入杯。
他的人就像面前那杯茶,水是沸的,心是静的。一几,一壶,一人,浅斟慢品,任那尘世浮华,似眼前不断升腾的水雾,氤氲,缭绕,飘散。
“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很有些谋而后动的机心,就像年轻时候的我,纵然猝遇不可预料的事,他也颇有急智。这是一块璞玉,很有造就的潜力。”
萧千月英俊的脸上露卝出些许不平之色,罗佥事没有抬头,却似已看到了他的表情,呵呵笑道:“你不要不服气,青州也罢、北平也罢,这个人不是靠运气的,靠运气的话,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这个人为人低调,不喜张扬,只是他的性卝情使然,不像像风中止不住的幡,水里摁不下的葫芦,怎么也沉静不下来。这一点,也很像我。”
萧千月眼中闪过一丝嫉色,说道:“可这一回,他非常张扬。”
罗佥事淡淡地道:“所以,他还需要磨炼,没有哪个人生来就是天纵英才。再说,低调不是低能,低调的本钱就是随时有能力高调,看下去,看他如何解决这件事。如果他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再出面帮他一把,这个人,是我很需要的那种人。”
茶调好了,罗佥事却没有喝,而是把它轻轻推到了萧千月的面前,然后,敛裾,起身,悠然而去,只留下让人欣赏不尽的优雅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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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张状纸递上去,正在指挥重建家园的夏浔马上就收到了衙门的拘票,随同衙差赶到了府衙。府衙外面早就挤满了人,赶来看审案的主要是杨氏族人,但是也有许多本镇的外姓人。
夏浔一袭青衫,昂然上堂,江宁知县吴万里把惊堂木一拍,叱道:“大胆刁卝民,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夏浔长长一揖,朗声道:“学生杨旭,青州生员,有功名在身,依我大明律例,见官免跪。”
堂下顿时一片骚卝动,杨氏族人还真不知道他居然考卝中了功名,杨羽微微一蹙眉,心道:“幸好我揪住了他的把柄,否则,就凭他的身份,也不好收拾他了。”
江宁知县听了颜色马上缓和下来,中功名是什么意思?中功名就是有作官的机会。今天一个小小生员,你知道他明天能不能中个两榜进士?这是自己潜在的同卝僚,甚至有机会成为自己的上司,大家都是读书人,什么籍贯呀、座师呀、哪一年中功名呀,七拐八绕,总能扯上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公事自然要办,但是却不必结下额外的嫌隙。
于是,吴知县和颜悦色地道:“既是生员,你可不跪,一旁站下。”
“谢大人!”夏浔昂然走到一边,气定神闲地站定。
吴知县这回也不拍惊堂木了,只是问道:“杨生员,现在你本家兄弟一十八家,告你屠卝杀健牛九头,可有此事?”
夏浔睨了杨羽一眼,心中冷笑:“一群六百年前的土包子,跟我斗卝法?”
他拱一拱手,镇静自若地反问:“学生请教老大人,律法与条例,若有冲卝突,何者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