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均枼看来,南絮素来是临危不乱,从容不迫之人。平日里,旁人眼中的大事,在南絮眼中只是小事,可想南絮口中的大事,定然便是极其骇人之事了。而今南絮同张均枼说出事了,偏偏她神色又是张皇不已,这在张均枼看来,恐怕真的是出大事了!
张均枼听闻南絮说出了大事,并未急着询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反而是顿了顿,她素来便是如此,以往每每听闻有大事发生,她必定要缓缓才能听下去。
停顿了片刻,张均枼再回过神时,也没了起初的忐忑,反是泰然问道:“什么事?”
南絮待她如此询问了,方才暗暗转眸瞥了张延龄一眼,张均枼自已是瞧见了他的眼色,只是这张延龄总归是她弟弟,她若是就此将他支出去,恐怕得伤了姐弟和气。张均枼正寻思着需得用什么法子将张延龄支出去,垂眸望见朱厚照也在暖阁中,便借了朱厚照之故。
张均枼这便微微躬身,正望着朱厚照,露出温婉笑容,柔声唤道:“照儿,你先出去,好不好?母后要同你南絮姑姑说些事情。”
想这朱厚照也是倔脾气,他哪里是好应付的人,不过既然是张均枼的吩咐,那朱厚照也不得不从,只是心底里总带着一丝倔性,便仰面眼巴巴的望着张均枼,撅起嘴,嘟囔道:“为什么?”
张均枼竟是受了他的影响,也如他那般嘟嘟囔囔言道:“母后要同你南絮姑姑说事情嘛,你先出去,母后待会儿给你糖吃。”
听闻出去了便会有糖吃,朱厚照自然欣喜不已。只是仍作出一幅委屈的模样,垂首黯然道:“那好吧。”
见朱厚照答应了,张均枼便直起身,侧首望向张延龄,吩咐道:“延龄,你带照儿去御膳房。”
听着吩咐,张延龄脸上略带不满。道:“为什么要我去。御膳房那么远。”
张均枼一愣,转瞬间冷下脸,不悦道:“你不去?难道让我去?”
见张均枼冷下脸来。张延龄顿时后悔说了这话,当即应道:“我去我去我去。”张延龄说着急急忙忙走至朱厚照跟前,唤道一句“小光头,过来”。言罢这便躬着身子欲要将他抱起来,哪知他一时口无遮拦。又说错了话,竟又惹得朱厚照不高兴。
张延龄垂首望见朱厚照张大了嘴,眼看着就要嚎出来,他生怕张均枼责备。于是连忙道:“照儿,舅舅抱。”
哪知张延龄说罢,朱厚照虽是闭嘴瞧了他一眼。却也张大嘴作势要哭出来,张延龄见势终于服软。毕恭毕敬道:“太子爷,求您让微臣抱抱你吧。”
朱厚照果真是想听这话,张延龄方才说罢,朱厚照转瞬间便合上了嘴,张开两手臂,又仰面望着张延龄,勾唇露出笑意。
张延龄一把将他抱在怀中,不紧不慢的出了东暖阁。
望见张延龄抱着朱厚照出去,南絮这便快步走去将屋门合上,张均枼急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南絮折回身,黛眉微微拧着,问道:“娘娘,寿宁侯与长宁伯周彧,各自经营私利,两家常为田产和地产忿争,这两年一直在私下里斗气,不知此事娘娘可曾听说过?”
张均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轻点头,道:“此事本宫略有耳闻。”
言罢张均枼又道:“你是不是想说,昨日鹤龄与长宁伯聚众相斗之事?”
南絮一愣,道:“娘娘听说了?”
张均枼微微颔首,道:“嗯,昨日堂兄进宫,曾与本宫略有提及。”
南絮道:“昨日仅是昨日,今日这情势,却是不同了。”
张均枼闻言心里头颇是怔忡,聚众斗殴事小,倘若是张鹤龄伤了周家人的性命,那即便张均枼在朝中能将此事搪塞过去,只怕周太皇太后那儿,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今南絮这般慌张,只怕此事闹得不小。
张均枼急忙问道:“怎么说?”
南絮也不拖泥带水,直言道:“昨日两家聚众斗殴,声势浩荡,伤及诸多无辜百姓,此事已震动京师。昨儿晚上,长宁伯带人去侯府闹事,寿宁侯一怒之下,夜里头带人去长宁伯所属的那条街道上放了把火,整整一条街,死伤无数……”
“竟有此事!”
如张均枼所想,聚众斗殴事小,可若是伤及周家人的性命,便不能再轻视,如今张鹤龄虽没有伤到周家人,可他伤的是百姓,一把火致使京中百姓死伤无数,这件事情,果真是闹大了!
张均枼自知此事必定是压不下去了,可她也不能不管张鹤龄,毕竟那是她弟弟。如今她已再不能镇定,良久方才问道:“是哪条街?”
南絮道:“北镇抚司衙门后面那条。”
张均枼顺了一口气,继而又问道:“那条街,有多少住户?”
南絮不假思索,看来她事先已打探过,她答道:“三十多户。”
三十多户,张均枼在心底暗暗算了一番,三十多户,财力与物力上的损失倒也不多,可张鹤龄带人前去放火之时,偏偏就是夜里头,他伤了人,便不可轻饶。
“死了多少人?”
南絮仍未思虑,直接道:“十四人。”
听闻死了十四人,张均枼已是一惊,她又问道:“那伤的呢?”
南絮黯然摇头,道:“几乎没有未受伤的。”
张均枼听至此已再支撑不住,心口顿时一阵郁闷,只觉得陡然喘不过气来,她便抬手抚着心口,重重的坐在软榻上,南絮见她如此,急忙上前搀扶,唤道:“娘娘!”
此事闹得这么大,后果恐怕不止如此,这是张均枼早已预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