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入夜,莫说后.宫寂静,就连整个紫禁城也是万籁俱寂,唯听得鸟语虫鸣,却在这一片沉寂里,显得百般突兀。
清宁宫原本埋没在黑暗中,却因瑾瑜掌灯到此,得了一丝光亮,不过些许,也免不了昏暗。
是因夜深,这清宁宫值夜的都人也已坐在正殿前石阶上打盹。瑾瑜不好将她叫醒,便作势将烛光照在她脸颊上,那都人由此恍恍惚惚的醒来,忽见一人掌灯站在身前,不免吃了一惊。待抬起头看清了是人,尚有些惊魂未定,直嗔怪道:“吓死我了,这大半夜的。”
瑾瑜连忙赔不是,讪笑道:“姐姐莫怪,我这是见你还睡着,不便将你叫醒,是以才出此下策。”
那都人不耐烦的站起身,剜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问道:“你谁呀,来清宁宫做什么?”
瑾瑜暗暗思虑了一番,道:“我……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杨瑾瑜,此回深夜过来,是奉了皇后娘娘之意,前来给太皇太后捎句话。”
“什么事不能明儿再说,”那都人闻知瑾瑜是坤宁宫的人,语气转瞬间便和气了些,言道:“太皇太后已歇下了。”
“急事儿,”瑾瑜皱了眉,道:“皇后娘娘那儿还等着我回话呢,求姐姐通融通融,进去知会一声儿。”
那都人面露难色,避过瑾瑜的目光,道:“不是我不愿通融,只是太皇太后早已歇下,我要是这会儿过去将她叫醒。岂不是要挨了她的骂?!”
瑾瑜想了想,忽似豁然开朗,问道:“那乜湄姑姑呢,找她总是行得通的吧!”
都人没奈何,又拒绝不得,便朝瑾瑜甩了个脸色,当即转身往长廊中走去。一面又冲道:“你等会儿。”
瑾瑜欣喜。连连颔首,道:“劳烦姐姐了。”
说话间都人走得迅速,瑾瑜再抬眼时已不见她的踪影。彼时一阵冷风吹过,风过之后,四周竟是漆黑一片,瑾瑜垂首见灯笼中的蜡烛被吹灭。不免有些惊怕,急忙侧首。欲往左右看一番,不想方才站直了身子,便被一人自身后卡住了脖子,硬生生的将她向后拖去。
瑾瑜被杀个措手不及。自然是扔下灯笼,旋即两手扯住卡在脖子上的手臂,她欲将这人缠绕在她脖子上的手臂拉开。奈何始终挣扎不过这个人力大无穷,终究还是没了气息。
她只知张均枼一心想杀她。只是此人手臂粗壮,青筋暴起,定是个男人。
方才那小都人与乜湄回来时,见的是殿前空荡荡的一片,哪里还有什么人在此等着。
乜湄原本睡得香甜,现下被叫醒,正是烦躁无处可泄,如今又未见瑾瑜在此侯着,转眼间便要发怒,可定睛一看,见了地上一只灯笼,这便了然,妇人顺着乜湄的目光看去,亦在黑暗中瞧见了那灯笼,急忙出声解释道:“方才那个瑾瑜姑娘,就是提着这只灯笼过来的,姑姑,奴婢可不敢骗您。”
“知道了,”乜湄淡淡的看了都人一眼,而后便转过身回了屋去。
她想瑾瑜深夜过来定然是有事情要同她禀报,既是如此,便断断不会丢下灯笼跑了,只怕是张均枼等不及动手了。
翌日临近晌午,坤宁宫阵阵墨香扑鼻,只见张均枼手持毛颖在画纸上落笔恢弘,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
张均枼许久不曾动笔,今日倒是来了兴致。
“姑姑,”张均枼说话间轻放下毛颖,回首望着南絮,笑问:“本宫如今写字换了风格,你说,到底是从前写的好看,还是眼前写得好看?”
南絮起初便是看着她写的,她见‘街南绿树春绕絮’七字跃然纸上,尤其欣喜,道:“娘娘从前善写蝇头小楷,字迹娟秀灵动,如今善写行书,行文豪迈洒脱,两者皆为上等,若一定要比较高下,奴婢只能说,娘娘如今的字磅礴恢弘,愈具大家风范了。”
张均枼听罢自然心生欢喜,只是仍作谦恭,只道:“姑姑说话一向中听。”
南絮笑得温婉,张均枼抬眼左右扫了眼,只见眉黛而不见瑾瑜,是以皱眉问道:“瑾瑜呢?”
听言南絮方才回过神来,亦如张均枼那般四下里看了看,而后面色颇是凝重的道:“听闻娘娘提起她,奴婢才想起,这一早醒来便不见了她的人影儿,也不知是去哪儿了。”
张均枼听罢黛眉愈加紧蹙,侧目虽未言语,南絮却也知她心中所想。
“谁不见了?”
张均枼闻声望去,只见朱佑樘自东暖阁里头出来,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她便侃笑道:“陛下一觉睡到晌午,怕是连午憩都可免了。”
朱佑樘这便走近,随手抬臂揽住张均枼肩头,将她揽入怀中,垂眸略是轻佻的捏起她的下巴,坏笑道:“昨儿晚上可被你折腾坏了。”
张均枼笑得羞怯,言道:“分明是陛下这几日疲累,精气神儿不足,若怪到臣妾头上,岂不委屈了臣妾。”
朱佑樘见书案上的字,一时兴起,收回手臂上前将那画轴拿起,端详了片刻,而后点头称赞道:“枼儿的字有长进,同我的愈发相像了。”
张均枼闻言自是欢喜,哪知朱佑樘继而又道:“只是还不及我半分的漂亮。”
朱佑樘说罢轻放下画轴,回首来望着张均枼,见的是张均枼面露不满,她道:“陛下哪回夸赞臣妾时不把自己也带上?”
张瑜与南絮暗暗噗笑,这朱佑樘确是自恋得紧,回回同外人炫耀张均枼和朱厚照时,都要变着法儿的把自己也夸上一遍。
就如前些日子册封太子时,刘吉与朝臣们褒赞张均枼为大明诞下自开国以来第一位嫡长子,实属母仪天下之举,朱佑樘非得插上几句话。言道“皇后自然母仪天下,一来是朕调.教得好,二来,她生性纯良,自与朕在一起之后,又学了不少规矩”,真真是半句也离不得他的功劳。
“陛下。娘娘。”都人进殿,福身禀道:“游都尉求见。”
张均枼听闻游泰回宫,不免一愣。侧首朝朱佑樘望去,问道:“游泰为何官复原职了?”
彼时朱佑樘正垂首喝茶,张均枼见他如此,便夺过茶盅。继而追问:“你说呀!”
朱佑樘一面拿回茶盅,一面又悻悻道:“你前些日子把樊良要过去。游泰自然得官复原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