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尘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夏花绝然奔跑的背影,挠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啰嗦么?不可能啊,我这个人说话一向……”
他边嘀咕边转身去了夏大壮屋里。
有卿如尘围在身边的时候,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送走了卿如尘,夏花顿觉世界终于清净了,可一想到明儿卿如尘还要来,她甚是苦恼,好在大壮并没有什么事,连药都不用开一副,只安心静养两日便罢,究是病因,听卿如尘解释也就是脑袋有里淤血,如今淤血要散开了。
夏花又问卿如尘,夏大壮会不会恢复记忆,卿如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总结成两个字就是——未知。
这答案等于无答案,别说古代,就是在现代,受重击失忆的人能不能恢复记忆也是个未知数,其实于大壮而言,夏花在心里却有个自私的想法,他若一辈子如此,她就做她一辈子的娘。
可大壮一旦恢复成原来的步凌息,她不愿想也不敢想,因为那个步凌息于她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存在,更何况步凌息害死了萧绝的娘亲,他若醒来,或许真的会和萧绝走向生死对决的那一天。
而她,不希望有那一天。
收拾完屋里的一切,安顿好大壮,夏花又掬了水洗了一把脸,脸上被卿如尘喷的口水太多,她不洗不快,然后拿稻草喂饱了大黄就牵着牛去了田里。
前几天在村里找好了一个帮她家耕田的小伙儿,就是住在周焦氏家隔壁的周阿牛,人老实也肯出力,更何况他家稻割的早,田地里的活也忙的差不多了,夏花是付了工钱给他,他十分乐意的就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十分热心的帮夏花从家里扛来了耕田的犁。
夏花拿着草绳将靠近田埂边上先前收拾好的稻草一捆一捆的绑好,周阿牛一边犁田一边偷眼打量着夏花,于他而言,夏花就是这天上的月亮,他摘不得,不过看看也可以饱饱眼福,他对夏花倒真的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夏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浑身的筋骨立刻就兴奋起来,手里的鞭子甩的霍霍响,扶着犁耕起田来益发卖力,不过小半个上午时间田就耕了大半,他又热情的帮夏花将草垛到旁边的田埂上,浑身汗流浃背也不嫌累。
夏花倒了碗茶给他喝,他脸色通红的接过了茶碗,想跟夏花攀谈又不知说什么,找了话题开口道:“夏花妹子,往日你与念弟妹子好,不知她去了哪儿了,我那兄弟都快害了相思病了。”
夏花愣了一下,摇摇头淡声道:“我并不知。”
周阿牛听她甜静如水的声音,脸上一直红到耳朵根子,将茶碗放在田埂的草地上,紧张的搓了搓衣角道:“夏花妹子别见外,我这个人一向不太会说话,只是想着咱们也算从小一处长大的,你不爱说话,念弟妹子倒是极爱说话的,她忽喇喇的就不见了,阿驹他发疯似的找,他说他曾有一次去县里看来喜,恍惚看到念弟妹子哩,只是人一闪就不见踪影了。”
“哦。”夏花不是十分在意的点了点头,不过想不到周阿驹竟能寻到县里去,也算是用了心了。
打小周阿驹就爱粘着念弟,只可惜念弟只拿他当个小弟弟待,并无半点男女之情,更何况周阿驹家里穷的叮当响,每每周阿驹去找念弟都被夏根生抄着扁担打走了。
她正想着,却又听周阿牛叹气道:“往年来喜来我们村时,阿驹跟来喜很谈得来,后来来喜入了大牢,阿驹偷偷把家里的小猪崽都卖了去看他,就是那一次他好像看来念弟妹子的,或许念弟妹子念及往日她姐姐和来喜的情份也去看他的吧,也不知来喜如今怎么样了,他是个大好人,可惜了。”
夏花严肃了神色,念弟为了凑银子救来喜差点上了青楼老鸨的当,说只让她去唱一曲就能得现银两百两,谁知竟入了狼窝,近乎*,幸好秦岭带人及时赶到。
那一段事说来也是话长,她也不可能跟周阿牛提及,更何况她并不想让村里人知道念弟藏身何处,毕竟念弟是夏根生的女儿,若夏根生强行要带走念弟,就连官府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
后来龙掌柜派人去了衙门疏通了关系,来喜虽不用秋后问斩,但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被放出来,盼弟之死的案子几乎就被知府结成了一桩死案,若不是他贪墨钱财从中动了些手脚,来喜这会子已经被斩了。
她也曾仔细分析过来喜的案子,当中有关夏根生告发来喜杀了盼弟所提供的人证物证漏洞百出,偏生知府就是定了案,她深知来喜就是个替罪羔羊,究竟是替了谁的罪,她一时也不得而知。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哟!小花妹子,怎么亲自跑到田里来了,这田里的粗活可不适合你个娇嫩的小妹子,让哥来帮你干!”
周阿牛本来还在偷眼打量夏花,一见秦家的四少爷来了,赶紧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福了个身子道:“四少爷,好啊!”
秦越也不看周阿牛,只摆了摆手道:“好!你小子能给小花妹子家干活,是你八辈子修的福气啊!”
周阿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憨一笑,就赶紧跳下田去耕剩余的一小亩田了。
夏花也不搭理秦越,就拿一截长麻绳将捆好的一小垛一小垛的稻草扎到一处,好拿肩担挑了,秦越“哎哟”了一声,赶紧抢过夏花手里的长麻绳道:“小花妹子,有哥哥在此怎可能还要你动手。”
夏花抬眸一看,却见秦越一双深眼睛上罩着很长很黑的眼睫毛,那睫毛儿扇动跟个小孩子似的,她笑了笑道:“既然有人愿意给我当免费的苦力,我乐享其成。”
夏花坐在田埂上自在的吹着秋风,太阳已升上天空,照在脸上身上暖洋洋,她想着等田耕完下午再去四方山脚瞧瞧,昨儿个没去,想来屋顶肯定应该是封好了,想着,她两眼出神的望向四方山的方向。
秦越正要跟她说话,转头一看,只见阳光打在夏花的侧脸上,从未有过的温暖色彩,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雪白皙长的脖颈,挺而直的鼻子上融着一层淡黄光晕,浓重的睫毛卷翘向上形成一个扣动人心玄的弧度,红润欲滴出水来的唇儿微微抿着,还有那随风拂动的碎发不停的在脸上轻抚着,他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只想,只想伸手替她绾上那些碎碎的乌发,只想摸一摸她粉色的脸蛋和红润润的唇,他看着她,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是风情万种,往日里那冰雕一般的美人如今终于添了一丝暖意,单是这点暖意,已叫他醉了心神。
夏花感觉有道视线正火辣辣的注视着她,她转过头来,淡淡一笑,秦越恍似见到了仙女下凡,嘴巴一张,手中拿着的麻绳已掉落在地。
夏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秦越,看够没?”
秦越头摇如拨浪鼓,嘿嘿笑道:“看不够,永远也看不够。”
夏花微微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娇羞的神态来,缓缓站起身来,又缓缓踱向秦越,秦越嘴里的哈喇子已流了出来,夏花走到秦越身边又眨巴一下眼,娇笑道:“还想再看不?”
秦越抹了一把口水,头点如小鸡啄米,夏花忽然变了脸色,伸出两手一下插向他的双眼,他反射性的两眼一闭,只觉得眼皮上一阵刺痛传来。
“再看,挖你双眼!”夏花冷哼一声。
秦越捂着两眼道:“小花妹子,你不说话就是个仙女儿,一说话就是个母夜叉啊!”
“你小子就是欠抽,如果真想帮我干活就赶紧干,如果干不了就趁早滚蛋!”夏花凶巴巴的道。
秦越松开两眼,眨巴着上眼睛,好不容易眼前清明了些,懊恼的揉揉眼睛,揉了一手的泪水,委屈道:“小花妹子,我相好过的女人都可以凑一桌子打马吊了,就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凶悍的女人。”
夏花上下打量秦越半晌,表示不信道:“你相好过的女子才四个。”
秦越止住眼泪,诧异的盯着夏花道:“小花妹子,你也太小看人了,我说的是马吊牌。”
夏花轻嗤一声道:“滚你的!”
秦越手指搭在眉稍轻叩了几下,眼睛里的泪水已然干了,脸颊两侧被泪水浸过,如今一干再被秋风一吹显得脸上又干又崩,他抽了抽嘴角,能看到左边嘴角上有个浅浅的小梨涡,倒也有些可爱,他笑道:“小花妹子,昨儿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你可想知道我做的是什么梦?”
夏花白他一眼,斩钉截铁道:“不想知道。”
秦越嘴角一抽,正色看着夏花道:“不想知道也要叫你知道,我昨儿梦见和你困……嘿嘿……困觉。”
“咚”的一声,夏花小小的身子一跃,巴掌已经重重的拍到秦越的头顶上。
秦越这次倒没喊疼,只捂着脑袋嘻嘻笑道:“只可惜,只是困了个觉,什么也没干成。”
“秦越,你再没个正形,从此以后不必再见我了。”夏花微动了怒。
“好嘛好嘛,我保证以后在小花妹子面前正形的不能再正形了,呵呵……”秦越干笑两声,赶紧撅屁股捡起了麻绳冲着夏花抖了两抖笑道,“这就来表现一个正形给小花妹子你看,看我捆稻草,保证结实又好挑。”
夏花一双秀丽的眉毛跳了跳,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赶紧捆个让我看看。”
秦越很好在夏花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一鼓作气将稻草堆在一处,只忙的满头是汗也没捆好一垛稻草,他打小就是个被伺侯惯了的少爷,哪里会干半点农活,一柱香不到的时间不仅稻草没捆好,反倒把夏花先前捆好的小垛一起弄散了。
他越是捆不好越是着急,头上的汗珠子不停的往下掉,心里就开始急躁起来,愤怒的抬脚就跳上稻草堆边踩边骂道:“奶奶的,本少爷连水都挑得就不信捆不好几根破稻草。”
“稻草不过是个哑物,你跟稻草较什么劲。”夏花本想给秦越一个表现的机会,看到秦越这般,她着实无奈的摇摇头,又道,“别给我添乱了,我……”
“我来——”一个清越的声音朗朗传来,打断了夏花的花。
夏花转头一看,眼角微微往下一弯微笑道:“原来是秦岭啊。”
秦岭望着夏花清亮的眼睛,温和的笑道:“小花,听说你还购了十亩地,光请阿牛一个人耕作也不够,不如我再帮你多请几个人过来,我家就有现成的人。”
秦越很不高兴的从稻草上跳了下来,又很不满的瞪了秦岭一眼,赌气道:“二哥,怎么这么巧,我一来小花妹子这儿你就来了,难不成你还见不得我跟小花妹子说话了?”
秦岭半点也不生气,脸上攒出一个端庄而宠溺的笑来:“我不过是路过这儿,见你弄散了小花家的稻草,想着过来帮一把。”
秦越更加生气,将手里的长麻绳往秦岭身上一掷,不服气道:“你能你来捆,我倒要瞧瞧你能捆成什么样!”
“秦岭,这点事还是我来,你们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就真的会干农活了。”夏花摇头一笑。
“小花,这点事你还不信我么?”秦岭眸光依旧是温和。
说话间,他已弯下了腰将散乱的稻草重新拾掇好,秦越斜睨的眼准备看他的笑话,打小秦岭样样都行,可是秦岭从来也没干过农活,他就不信秦岭能无师自通把稻草捆好。
本来他觉得捆稻草不过是最容易的事,他手到擒来,不想这破稻草刺的人身上痒痒不说,还他奶奶的根本不好捆,怎么弄也弄不齐整,这会子秦岭充个好人冒出来,他就要看看他的笑话。
在小花妹子面前看秦岭的笑话,让他最舒坦不过。
他双手抱胸,紧紧打量着他,他的脸色越来越红,心里越来越生气,秦岭不过三下五除二就将散乱的稻草收拾的干干净净,捆成了一个整齐的不能再整齐的草垛子,接着又看他不嫌辛苦的收拾起另一堆稻草,眨眼间,又捆成一个整齐的不能再整齐的草垛子。
他惊的下巴几乎要落了地,不可能!不可能秦岭样样都比他强,就连捆个稻草也比他强,可是事实在眼前,他心里重重受了打击。
他不能相信,抖着嗓音问道:“二哥,你肯定是为了讨好小花妹子,特意在家里练过捆稻草。”
秦岭弯着腰正在把绳子拧成一股结,微微抬头,额上浮着几点汗珠星子,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心内想到不就捆个稻草,如此简单的事怎需要练,心虽这么想却又不忍伤了秦越的自尊心,只缓缓攒出一个笑来点点头道:“四弟你猜中了。”
“小花妹子,你听听我说的没错吧。”秦越终于找到了一丝他捆不好稻草的理由,拿手对着秦岭指指点点道,“二哥,你说你这个人啊,你为了小花妹子真是用尽了心思,真是……”顿了顿,长叹道,“深谋远虑啊!”
“二弟,近日进益不少,都会用成语了。”秦岭很是满意的微微一笑。
秦越刚收拾起来自信心立马又被秦岭的这一句话给深深打击了,他将牙磨的咯咯响,两手一叉道:“二哥说话真是有意思,说的好像我很没学识似的,我本来就会成语啊,不就是个破成语么,老子我信手占来。”
“秦越,你念错了,是信手拈来,不是占来。”夏花无语,好意提醒了一声。
秦越吐吐舌头,很是尴尬,脖子一缩嘻嘻一笑:“还是小花妹子你最有学识,呵呵……”又竖起大拇指道,眉飞色舞道,“小花妹子真乃女中才女是也,比那个东汉的著名才女蔡火还厉害。”
夏花一愣,瞪着大眼道:“东汉的蔡火是谁?”
秦越嘿嘿道:“东汉蔡火,字文姬,录有《蔡文姬集》一卷。”
“噗……”夏花额冒黑线,手里拿着根刚刚撇下的小树枝往秦越脑袋瓜子上猛地一抽,没好气道,“是蔡琰。”
秦越脸上一红,捂着脑袋瓜子,黑亮而深隧的眼睛看着夏花道:“小花妹子,你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懂哩,不如做我先生吧。”
“没空。”夏花翻个白眼。
“求你了。”秦越再接再励,干脆一把拉住夏花的衣襟。
“死开。”夏花挥手。
“嗯?”秦越扭股糖似的扭,将尾音拖的长长的头,“求求你了,小花妹子。”
“放手。”夏花拿树枝抽向秦越死死握住她衣襟的手。
“不放,我就不放,如果小花妹子不答应我就不放。”
“滚——”
“不滚——”
“剁你双手。”
“来吧!”
“靠!”
“来靠我肩,我肩厚实。”
“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