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端着牛奶推开书房门的时候,莱斯特坐在书桌后面埋头写着什么,羊皮纸在桌上平展开,几枝钢笔被推到边缘,墨水瓶盖子不知所踪,看起来他正忙着干一件大事。
她走近了一点,发现莱斯特的手边摊着一本书——贝尔德卡的,她前不久才通篇阅读过,并且已经让梅去订购系列书中其他的那些,他的桌上摆放着更多的书,一些放不下的就堆在脚边,不出意料,都和旅行有关。
“你应该吃点东西,洛夫乔伊说你在书房里呆了三个小时以上。”凯瑟琳放下杯子,仔细地观察着那张羊皮纸,一幅精工细作的欧洲地图,上面有许多标注,从纽约到巴黎和伦敦的路线上最多,内容几乎包含所有你能想到的那些,莱斯特记录的非常仔细,因此他的工作进度并不算太乐观。
“什么时候走?”莱斯特说,他们在窗户边站着,夜风卷动着窗帘,浓绿的色块沉寂在阴影里,透出让人不舒服的黑沉,他们在大概半年前搬回了纽约,依旧住在白杜鹃庄园里,比起新墨西哥州,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逼仄并且冰冷。
凯瑟琳覆上他的手:“还有一段时间。谢谢你,莱斯特。”
皮肤相触的温暖有效阻止了更多的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疲倦,他笑了笑:“别提这个,你也知道,听起来挺没意思的。”
“......我很......庆幸......”凯瑟琳说,她的脸有一点红,微微侧过身去避开莱斯额的目光,“哥哥最终选择了和你在一起,而我也没有愚蠢地直到最后都在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你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好。”她微笑着,看上去当真觉得这挺幸福,“从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试图想象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毕竟它就只能是那样了,坏不到哪儿去,但你也绝不能指望它有多好。但你带来了不一样的东西,当然我不是指叛逆社会和法律的那部分——而是别的,莱斯特,你给了我和哥哥最珍贵的那些——一个真正的家人。”
她给了莱斯特一个非常用力的拥抱,然后飞快地说了晚安就离开了书房,她的眼圈发红,回到房间后可能会痛哭一场,但莱斯特好心地保持了沉默。
他回到自己的书桌后头,从脚边的书堆里拿起一本,一边抄录要点一边思考着他那些胡乱的、不可考据的想法。
前两年柴油内燃机的产生无疑给整个美国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动荡,石油行当一下就成了热门中的热门。卡尔总是抱怨那段时间的订单多得如同雪片,而他本人也忙得连睡觉时间都一再压缩,这显然是有回报的,人们不再以“查理·霍克利的儿子”此类的形容来描述他,而是“那个成功者”、“石油大亨”、“眼光卓绝的霍克利先生”等等,卡尔理所当然的在家族会议上全票通过地拿到了继承权。
这是一切好事的开端,他们在新墨西哥州的事业走得稳稳当当,没过多久就再度返回到纽约上流人的圈子里,莱斯特在风险投资方面斩获颇丰,世界星娱乐公司接连推出了几部好电影——哪怕以莱斯特的眼光来看都称得上不错,这听起来完完全全是一份人生赢家的完美履历,除了银行经理,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户头底下财富累积的具体数字。
除了他们的爱情。
人类这种生物总是欲壑难平,他们拥有了牛奶和面包,难免不会希望精神方面的宽慰,这时候一份毫无缺憾的爱情就显得非常必要。
可只要他们坚定保持着与主流相反的方向前进,哪怕再多的钱,也没法填补这个遗憾,这听上去可真是挺可悲的。
但现在的情况是卡尔坚持想要,一个所有人都能够知道的婚礼或者更多的.....法定证明......
他的钢笔出现了长时间的停顿,等发现时羊皮纸上已经出现了难以挽回的墨团,莱斯特抿着嘴唇盯着那污渍看了一会儿,大概十分钟左右——在撕掉重写和不管它继续之间进行角力,才相当绝望地呻||吟着倒回了椅子里——显然哪方都没赢。
......
卡尔通常的回家时间的十一点以后,他有一大堆的文件要处理,还有数之不尽的宴会,他烦透了那些无时无刻不想往他身上贴的女人——偶尔也有男人——就因为他们听说过莱斯特的存在,但见鬼的,他们怎么敢拿自己和莱斯特相提并论!
推开一个试图向他提出过夜邀请的女人,卡尔粗暴地解开了自己的领带,维克特走到他的身边,卡尔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有何贵干?”
“问问莱斯特的近况。”维克特说。
“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听说施特劳斯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卡尔冰冷而尖锐地说着,哪怕过去两年,他也没一点和维克特和解并建立一点儿友谊的打算,有鉴于他一个月总会挑那么几天独自登门拜访,而每到这个时候整个霍克利家都如临大敌。
“四个月,我希望莱斯特当它的教父。”维克特不怎么介意他的态度,他们通常都这样,谈话间满是火药味,像两只剑拔弩张、随时准备着弄死对方的刺猬。
卡尔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把一整杯香槟都泼在他的脸上,维克特咧着嘴角笑了笑,然后愉快地转移了话题:“听说霍克利先生要回来了?”
“什么?我不知道这事儿。”卡尔皱着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一个宾夕凡尼亚州的木材商人,没准是谣传。”维克特怔了一下,他很快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有什么他不太了解的内情,便快速地敷衍了过去。
卡尔回到庄园的时候依然在想这件事,老查理和他们生活了一年,但看起来却没有太大的让步,他总是会找些小麻烦——不至于惹出大事但通常都挺叫人心烦,他把这消息跟莱斯特提了一提,年轻人笑眯眯地看着他:“让他来吧,哪怕是一打未婚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现在是我们的地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