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她了。”
这是两人在寂静的走廊里站定后杰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预料之中。”莱斯特背靠在冰冷的铁皮上,感觉到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将他笼罩。
他本来就不该插手这事儿,承认吧,没谁能插手这个,他们注定相爱。
寂静中传来嘲讽的低语,那笑声冰冷,冻得莱斯特神经末梢突突的疼痛。
杰克有些关切地走前一步:“你还好吗?”
“nothing——”莱斯特摆了摆手,“tell me,杰克,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男孩儿热烈地大笑起来,明亮的蓝眼睛简直像流星一样不要命地燃烧着:“当然!你绝找不到比她更可爱的女孩儿了,我爱她,这是必然的!命中注定!”
“actually,她是一个贵族......杰克,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的母亲不是好惹的,连卡尔——我是说霍克利先生都对她敬而远之。”莱斯特试图劝说他,他知道这多半是徒劳,但相较起挚友可能会得到的痛苦而言,哪怕真正将这对有情人拆散对他而言也算不上什么。
莱斯特·罗兰不是一个好人。
从来不是。
杰克依然微笑着,眼神坚定沉稳——莱斯特却敏锐地从其中看出一种并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一瞬间这大男孩儿就像倒流了走廊里的时光,化身为一名拿剑的骑士,无所畏惧,坚毅果敢:“我爱她,如果她的母亲愿意,那么我们可以一同生活。如果布克特夫人不愿意,我也不会为了她改变立场。我爱她——用我的生命起誓。”
“精妙,道森先生。”莱斯特艰涩地笑了笑,他早该知道这位主角先生不是一个简单角色,走南闯北、颠沛流离的生活给了他太多磨练,同时也让他收获了一些宝贵而有趣的东西,莱斯特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开口,“我不愿意看到卡尔受伤,但目前看来这似乎在所难免。杰克,你足够聪明,你得明白一个霍克利在这船上能起到的作用。你爱她,却不一定能得到她。”
杰克摊了摊手:“莱斯特,你站在什么立场说这话?卡尔的朋友——又或者一个巴结权贵的伪君子?”
莱斯特揉了揉头发,有些烦躁:“随你理解。you just......”
“leave rose alone?”女人古怪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露丝提着裙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她甚至没穿鞋——表情看上去很想照着莱斯特的脸给上一巴掌。
“上帝,露丝?我以为你应该已经回到了一等舱温暖的床上!”杰克大呼小叫地走过去抱住她,“天呐,你冷的像块冰,披上我的外套,你这不听话的姑娘!”
“谢谢你,杰克。”露丝握着杰克的手,眼波温柔明媚。
卡尔迷恋她是有原因的,倘或她愿意对你敞开心扉,那么你就获得了一整片玫瑰园。
莱斯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们,瞧瞧,这都凑成一锅大杂烩了,可惜卡尔还在同那些绅士们谈论无聊的经济。
以前也提过了,莱斯特绝不相信爱情这玩意儿,但眼前这一对爱侣如胶似漆、甜蜜可人,好像世界上没谁能阻止他们——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至少对卡尔·霍克利来说,绝不是。
“you——莱斯特·罗兰,我知道你,你住在我未婚夫的房间里,他重视你甚于我,obviously!”
女郎双手环胸——这是一个下意识地捍卫动作,露丝·布克特本就是贵族中的异类,她用最激烈的手段自我保护——撇下那见鬼的嘤嘤哭泣和破口大骂,而是用将尖锐的言辞化作攻歼的利剑,直插敌人的心口。
莱斯特冷冰冰地说:“你误会了,布克特小姐。卡尔只是——”
“只是什么?怜悯、同情?罗兰先生,问问你自己,这话你相信吗?”露丝卷起唇角,脸上挂着散漫的嘲讽的笑容,她固然桀骜不驯,却着实聪慧精明,她早已看出了卡尔的本质,这质问几乎叫莱斯特无法反驳。
莱斯特握紧了拳头,他感觉到了冷气强烈地冲刷着他的血肉,头疼得马上要裂开来。
露丝嘲讽的笑容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
有些事情终究是注定好的,而他所做的、所希望的不过是痴人说梦、徒劳无功。
走廊尽头的黑色阴影突然像舞台上厚重的法兰西丝绒幕布一样席卷而来,莱斯特感觉自己被迫着后退、陷落,直到浑身僵硬地躺在一片血腥之中。
有人封死了德库拉的棺木,开始庆贺他的死亡。
......
莱斯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自己的房间,杯子潮湿而单薄,他抱着双肩瑟瑟发抖,牙齿冷得直打颤。
这不对,这很不对。
莱斯特悲哀地想着,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但他没办法,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死过了,现如今,他又要死了。
他逃不开这些——就像他母亲死后那些无止境的噩梦、黑影和尖叫。
一杯白兰地,或者一个心理医生,随便谁,来个人帮帮他!
莱斯特紧紧地闭上了眼,他不敢睡,但那苍白的凝着水汽的天花板能让他绝望。
“上帝,他发烧了!你是怎么看好他的!”卡尔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攀在上下床的楼梯上,眼神怜惜,表情愤怒得却像随时随地能变出个闪电来毁灭世界。
阿什缩了缩脖子,他敢打包票,这会儿他要是说错了一句话,这有钱人下一秒就能把他生吞活剥!
可这怪得了他吗?
诅咒撒旦,莱斯特刚刚还好好的呢!
洛夫乔伊冲阿什使了个眼色,然后关切地说道:“少爷,我们必须给莱斯特找个医生,这没准会引发肺炎的。”
卡尔“嘶嘶”抽气,上帝知道那个单词几乎让他的心脏都绞起来了,他飞快地抱起莱斯特把他塞进自己的大衣里,然后脚步匆匆地走出房门朝一等舱赶去——他并不觉得三等舱能提供医生想要的东西——这一切都得怪这该死的地方。
shit!
洛夫乔伊忧心忡忡地看着卡尔的背影远去,然后从怀里掏出十块钱塞到阿什手里:“打听打听,总有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
......
医生很快被找来,他给莱斯特开了药,提了一些常规性意见便走开了。
卡尔满以为这样就该平安无事了,可到了后半夜,莱斯特却开始毫无征兆地哭泣,他睁着一双黯淡的灰色眼睛,任由眼泪像溃堤的海水一样从眼角淌下,他并没有清醒,蜷缩在白色的床单里活像一只死气沉沉的木偶。
“what the *!洛夫乔伊,医生还没找来吗!他妈的他是怎么看的病!”卡尔靠在床头紧紧地抱着莱斯特,一刻不停地替他擦拭脸颊——但这一点作用也没有,年轻人依然无声无息地哭泣着,看样子简直先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借由泪腺排出去。
“我带他来了,约克医生,请您原谅少爷的无礼,他只是关心则乱。”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医生看着床上相拥的卡尔和莱斯特,声音轻柔地说:“i know,一对璧人——他们的感情看上去不错。”
洛夫乔伊摸了摸鼻子,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快给他瞧瞧!”卡尔一把拽过约克医生——所幸他的理智还没有全部离家出走,否则这老医生必然要被他的不知轻重拉脱臼。
约克医生借着灯光仔细地看了看莱斯特的瞳孔,又取出听诊器按在他胸口,皱着眉说:“情况并不太妙,罗兰先生的精神出了很大的问题,他恐怕正在幻想着死亡和恐惧——极有可能——”
“我不想听那个可能!治好他,现在,马上!”卡尔暴躁地吼道,他看上去完全失控了,洛夫乔伊不得不反剪着他手臂,以防那可怜的老医生被他直接揍进坟墓。
约克医生双手交握,温和睿智的目光透过镜片传来:“我很抱歉,霍克利先生。我并不擅长这个,我只能给您一些提议。罗兰先生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问题,他有病史——我恐怕那并不是一个短暂的、美妙的回忆,倘或他不能依靠自己,我们只能借助外力。”
卡尔平静下来,他挣脱开洛夫乔伊,在原地转了两圈:“说下去。”
“找到他的朋友或亲人,您应该明白,只有这些才能给罗兰先生安全感。您得给他一些温暖的东西——或者是话语,或者是抚摸和亲吻,使他飞离幻象。”
卡尔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我明白了,洛夫乔伊,送医生出去。”
......
卡尔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光源,仅在床头柜上摆着一支蜡烛——带香薰的那种,飘荡在夜色中的冷香叫人心神安稳。
他换上柔软舒服的丝绸睡衣躺到了莱斯特身边,将他揽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
“他看出来了。”卡尔仿佛是笑了一下,浅棕色眼睛温柔无比,“我父亲说得对,旁观者清,但我也不笨,你说是不是,莱斯特?”
“我一开始可不太喜欢你,坏男孩儿。看到你眼睛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是个老谋深算、精于世故的下等人——这样的人可从来不太讨喜,但你长着一张好相貌,而且知情识趣,这为你加了分。恰巧我又为了露丝的事情焦头烂额,你挑这个时候出场,可真是再狡猾没有了。”卡尔依然微笑着,他的心情好极了。
在他最迷恋露丝的时刻洛夫乔伊曾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少爷,一见钟情是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您坠入情网有多快,变心就有多快。”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哦,想起来了,他说:“这绝不可能。”
霍克利家生命不息、奔腾不止的傲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