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那个年轻船员的脸色一变,嘴里低声念叨。
史密斯船长闭了闭眼睛,走到他的边上,伸出手,握了握他的肩膀。
“孩子,镇定下来。现在需要你和你的伙伴们随时准备好帮助乘客们上到救生艇里去。但是记住,先不要透漏沉船的消息,免得他们太过惊慌。”
船员的牙齿依然在格格地打颤,“是的,船长。”最后他应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上帝啊!爱德华,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待!”
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史密斯船长转过头,看见老板伊斯梅先生闯了进来。他的头发凌乱,身上只胡乱裹了件睡袍,神色显得十分张皇。
船长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那双饱经海风吹打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言的神色。苦涩、悲哀、自责、以及几分讥嘲。
“如您所愿,这下泰坦尼克号真的要登上明天的报纸头条了。”他淡淡地道。
伊斯梅目瞪口呆,视线忽然落到一直蹲坐在角落里的玛格丽特身上,睁大眼睛愤怒地嚷道:“这个疯女人!我听约瑟夫说了,是她,就是她让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的!决不能放过她!”
一直坐在桌边以手撑额陷入了长久沉默的安德鲁斯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玛格丽特。最后他从椅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朝向伊斯梅。
“不,先生,你说错了。恰恰因为她让泰坦尼克号提前偏离了预定航道十五度,这才让船体在接下来的紧急转向中获得了更大的缓冲。如果没有这提前了的十五度,相信我,这条船现在的破口会更加可怕,它也绝对无法在水面上坚持到三个小时。”
玛格丽特惊讶地抬起眼,看向安德鲁斯。见他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苍白,但表情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费斯小姐,我想起了昨天你在甲板上问过我的话。很不幸,你的那个梦境成真了。你是无罪的。有罪的是我们,包括我,没把这条船造得更牢固些。如你知道的那样,这条船配备的救生艇远远不够载走所有的人,所以你可以离开了,尽快登上救生艇吧。”
他从墙上摘下手铐的钥匙,替她打开。
玛格丽特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谢谢你,安德鲁斯先生。”她低声说道,“请您自己保重。”
“不,不能让她走!”伊斯梅气急败坏地嚷道。
“让她走!”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伊斯梅回头,见是史密斯船长,快步到他边上,压低声道:“你疯了吗?有这个女人在,或许我们可以不用面对来自外界更多的指责和压力,想想吧,你本来就可以光荣退休了……”
“不,伊斯梅先生,请您停止您这种自上船以来就自以为是的指挥吧!”史密斯船长冷冷说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长!任何人,包括您在内,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我的命令。可惜今晚之前,因为我的虚荣和懦弱,我没能做到这一点。如果我能坚持自己原本认为的更合理的速度,或许泰坦尼克号也不至于遭遇这样的命运。是我严重失职,我会担负起我应当承担的责任。现在,我让这个女孩走。”
伊斯梅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谢谢您,船长先生。即便这条船沉没,您也永远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船长。”
玛格丽特最后看了一眼史密斯船长,低头匆匆走出了操作台。
————
坦尼克号的甲板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样子。到处都是人,船员们也开始解开固定住救生艇的缆绳,准备将它们翻过来载客。
现在距离它停下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乘客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它就快要沉没的可怕命运。不少原本被惊动上来察看究竟的人在抱怨了一番后,因为气温过低,陆陆续续开始返回舱房打算再去睡觉。但也有人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不祥,不停地到处揪住自己看到的任意一个船员追问情况。
“不,先生,请您放心,会没事的。”
“不,太太,这些放下去的救生艇只是作为备用,以防万一。”
耳边到处是这样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玛格丽特。她渺小的仿佛沙堆中的一粒细沙。她独自走在甲板上,迎面吹来一阵夜风,感觉到脸庞冰凉刺骨,抬手摸了下,手心湿润一片,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在流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或许是因为泰坦尼克号终究还是无法改变它命运的注定般的结局,或许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贸然举动而感到后怕,又或许,完全只是在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庆幸而已。
玛格丽特擦了擦眼泪。
离上救生艇应该还有一会儿。她决定先去找斯特劳斯夫妇,一定要逼着他们和自己一起登上救生艇。
对面跑来一个衣着不整的男人,不小心撞了下她的肩膀,扯动伤处。一阵疼痛感传了过来。
卡尔,霍克利!
玛格丽特下意识抬手去捂伤处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这个被她差点完全忘掉的人,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咯噔一跳。
他被她打晕在f层洗衣房前的走廊尽头里。那里原本就没多少人会经过,现在更不会有人想到去那里。而刚才给他的那一下,为了保证奏效,她下手可以说非常重。万一到现在他还没醒来,而f层就在g层上方靠近吃水线的位置,根据刚才听来的情况,海水很有可能,或者很快就会漫到了这一层……而如果不是因为身上伤口的疼痛提醒了她的话,她几乎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玛格丽特立刻掉头朝着船舱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