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桃听见我结结巴巴,接上我的话,说:“杀人者汤万砍”
是的,河里的人就是杀人者汤万砍。他正在和无数围着他的人头进行搏斗。那些人头咬他,用嘴撕扯他的衣服,他全身血淋淋的,但却在起劲地搏斗着,而且似乎斗志昂扬。
我们不知道汤万砍为什么会在河里,也许他精神错乱跳进了河里,也许脚一滑滑进了河里,无论如何,他这会儿正在河里和无数人头进行纠缠。一边纠缠,一边嘴里还大声说着什么。我很快听清楚了,他在重复他的名号,一边又一遍。他说:“我是杀人者汤万砍。”
我是杀人者汤万砍。
我是杀人者汤万砍。
我是杀人者汤万砍。
……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在我的耳边响起,简直像一句咒语,让我的脑袋轰鸣不已。我看着汤万砍一边和人头们搏斗,一边想,这到底是不是我的一场梦,一场滑稽而荒诞的梦。那些人头,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会动,会咬人?在浊水河上过浮桥时,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那时候,我想,这是牛头岭,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会儿,我却不断地在想这个问题。我忍不住问:“桃子,你说,那些人头……那些人早就死了,为什么人头还会咬人?”
姬桃想了想,说:“据说,与这浊水河有关。这浊水河,从上游而来,我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但牛头岭的人都说,浊水河,其源头上,有着茫茫的怨恨,这怨恨,像盐一样,被撒进了浊水河中,所以河里也是满满的怨恨。那么,那些人头在河中,也沾染了浓浓的怨气,可能怨气让他们不得安生吧!”
我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一时之间,姬桃也说不出其他的,毕竟,她也是一个年轻姑娘,虽然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但她所知道的一切,也是听别人说的,她也没法去验证。如果有机会,也许我和我的朋友们会搞清楚浊水河与人头的秘密,只是不知道,我的朋友们,现在在哪里?
汤万砍和人头们沿河而下,快速地漂流。与那些人头一起经过我们脚下的河堤时,汤万砍在忙乱中还朝我们大吼着说:“我是杀人者汤万砍。”
姬桃说:“这汤万砍命很大,听说他在牛头岭闯过很多次危险之地,但都没事,我看这次,他也死不了。”
我说:“变态杀手的命都很硬!”
正说着,之前,在牢蚕树那里时,就感觉到的怪声和风,更大了,我们能听见,它们却没向我们这边而来。我想,可能那怪声和那大风,不向牛头岭里面来,只向外面而去,就像牛头岭的守护神一样。
怪声和大风,在我们所站的位置,丝毫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我想起来,那次和老船一起翻山时,怪声和风,也对我们其他人没有影响,只让雪柯香消玉殒。那时候,我们都觉得是雪柯身子弱,但现在,我觉得,也许那怪声和大风,也可能会挑人吧?
勺子在我的背上,不停地动弹,模模糊糊说:“痛!好痛!”
我看不见她的伤口,姬桃迎着朦胧的天光看了一下,说:“脚腕肿了,看来是尸毒发作,那人头上尸毒很重!我们快走吧,回去赶紧用药给治疗一下。今天为了救你们,连采药的篮子都丢了!”
我有些内疚,没说话。这一天,要不是姬桃,我们还不知道会怎样。勺子这时候昏迷不醒,阿寒他们又不见人影,我的心情异常低落。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我没有什么本事。阿寒决断迅速,柏昭反应也比较灵敏,七那步和西岳华都是高人,唯有我,处处需要人帮助,有时候,简直是个拖后腿的。也许我熟读《隐山墟》,知道一些妖怪故事,而且还发现自己是一个马语者,但是,这些,又能排上什么用场呢?
我背着勺子,正在愣神,姬桃说:“我家到了!”
我抬头一看,我们已经走到了一处有着土坯围墙的院子外面。天已经全黑了,这一夜,天气阴沉,没有月光。我们走进院子,发现院子里也一片漆黑。姬桃说:“我不回来,我奶奶就不会点灯。”
说完,她走进一间屋子,点上了煤油灯,灯光射出了院子。我忽然吓了一条,因为院子一角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那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肯定就是姬桃的奶奶。姬桃出了屋子之后,走向了老太太。她说:“奶奶,你怎么还在院子里坐着呀?”
又转身对我说:“范棱,这是我奶奶,这里的人都称她凤婆。”
我对凤婆点点头,笑了笑,然后把勺子背进屋子,放在了一张竹床上。勺子不断咳嗽,还在说胡话,她又昏迷了。我听凤婆在院子里说:“他们不走,我不想进屋子。”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竖着耳朵听,听见她又说:“他们怎么还不走呀?”
姬桃说:“奶奶,你又看见什么了?为什么你总能看见,而我看不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