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涛见韵真带着行里信贷处的副处长周兴,本能地以为她今天是来检查工作的。于是就和老情人开玩笑说道:“刘行长,早就盼着你来检查指导工作呢,这下可好,连个电话也不打,这不是搞突然袭击嘛。”
韵真笑道:“怎么,难道你也学会做表面工作了?只要平时的工作做得扎实,还怕突然袭击?”
说着,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纸递给身边的周兴继续说道:“周处长,你按照这个上面的要求搜集一下资料,我和孙行长谈点事。”
“刘行长,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如果不是检查工作,你打个电话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来。”孙涛说道。
韵真在沙发里坐下,接过孙涛递过来的一杯茶,低声道:“我今天来你这,一方面是在你这里找点写论文的资料,第二件事嘛……”说着朝门口看了一下。
孙涛会意,马上过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心里不禁一动,心想,难道行里面又有什么自己和她的闲言碎语出现?自从自己当上这个行长之后,老婆已经痛改前非了,不可能再去干那种傻事了。
“刘行长,什么事你尽管说。”孙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报一下自己的老情人。
韵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个朋友想贷笔款子,我想从你这里走……当然,一切手续都没问题……”
“多少?”
“五千万,贷一年……”
“我这里没问题,又不是多大的数目,你让他直接来找我,不过,报告到了行里面最终还不是你批?”孙涛痛快地答应道。
“最终是吴行长批。”韵真纠正道。“不过,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和我有关系,你就按照一般的流程走……”
“那当然。”孙涛对这种事心知肚明,不过他也没有往歪里想,行长也有个三朋四友,走点关系贷点款再正常不过了,别说韵真是行长,就是自己科室的一些人还不是整天干这事拿好处?
“不过,贷款不能一步到位,五千万你就分成五次放款,至于中间的间隔时间到时候我让人具体通知你……”
“这么小心啊,既然是朋友你还怕把钱卷跑了?”孙涛笑道。
“还是小心点好,这年头最靠不住的就是朋友,可还不得不帮人家这个忙。”韵真喝了一口茶,说道。
“对了,行长,有件事我正想向你汇报呢。”
“什么事?”
“前一段时间和平南路支行的一个名叫唐军的职员调到我这里工作,名义上是正常调动,可唐军好像很有情绪,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是那边的陈行长有意把他调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那还用说,肯定是身上有刺呗。”韵真不经意地说道。
“其实这个职员挺老实的,他今年买房申请贷款的时候,发现他在行里面已经贷过款了,身份证各种资料都是他的,明显是有人冒充他的名义按揭了房子……你说竟然还有这种事。
后来他就找陈行长想把问题搞清楚,结果不但没有得到答复,还被调到了我这里,所以他很气愤,扬言要去告状,最后还是我劝住了他。”
“哦?竟然有这种事?”韵真的一对耳朵马上就竖了起来,就像猎狗一般本能地嗅到了猎物的味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也就是前几个月吧,不过,好在那笔钱也不用他还,否则他可真要把这事捅出去,陈行长已经答应他,只要他想买房,贷款的事情保证替他解决好……”
韵真对和平南路支行的行长陈武进不是特别了解,只觉得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长得有点猥琐,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那颗烤瓷牙就像是要咬人似的。
据韵真所知,陈武进在和平南路支行从一个副科长干起,差不多干了一辈子了,年年都是先进个人,他管辖的支行也是年年先进单位,储蓄业绩在几个分行中屈指一数,所以吴世兵对他赞赏有加。
“你怎么看这事?”韵真问道。
孙涛犹豫了一下,谨慎地说道:“我觉得和一些二手房贷的担保公司有关……”
“你觉得有人在和平南路支行骗贷?”韵真小声问道。
孙涛好像一副为难的样子,半天才说道:“刘行长,这里面水深得很,以前我们待在分行,好多事情根本就没听说过,每年只是关注支行的业绩,至于他们干什么?怎么干?都不是太关心,这事恐怕也不是我们能够搞清楚的。”
韵真点点头,不要说把这事搞清楚,她只要去和平南路支行过问一下这件事情,可能马上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其结果应该和当初发现科创公司的情况差不多。
“那这件事你就先别往外说了,我回去再了解一下情况……”
“刘行长,我看你也别管这事……我听唐军说前几天吴行长还去过和平南路支行,他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会不出声?”
韵真听出了孙涛的弦外之音,他是在暗示这件事可能和吴世兵有关,并且他们肯定已经在做补救工作了,自己如果手里没有过硬的证据,还不如不动,否则到时候搞得自己很被动。
“好了,你忙你的吧,我也不打扰了,我还要去别的支行查点资料……对了,你来这里工作之后,手下的人还都能镇得住吧。”
孙涛自然知道韵真指的是谁,一脸无奈地说道:“刚来嘛,哪能就镇得住呢,不过大家面子上还过得去。”
韵真笑道:“既然陈武进往你这里调刺头,难道你就不会往他那里调个人?他要是不接受,那就把那个唐军退回去,让他闹去好了。”
孙涛会意地点点头,没想到自己这个初恋情人还挺阴险的,不过,想想在大学那阵,她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要不然怎么能保住身子并且如此果断就把自己蹬掉了呢。好在她现在有点再把自己捡起来的意思,不知道自己判断的对不对。
“韵真,好久没有一起坐坐了,找个机会一起吃顿饭?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还想向你请教呢。”孙涛大着胆子放出一个气球,只等着韵真的反应。
刘行长忽然就变成了直呼其名,韵真怎么能听不出孙涛的言外之意呢,说实话,如果真的像他说的只是坐坐,她倒不反对,毕竟自己也有寂寞的时候,能够和自己的大学同学外加初恋情人在一起叙叙旧也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消磨时间方式。
只是,这样做很可能会让孙涛产生误会,再说,以前又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结果是他自己临阵脱逃,既然这样何必再多此一举呢,况且,他那个老婆挺是非的,可不要再惹出什么风言风语。
“什么时候约上几个同学坐坐吧,不过这一阵没时间,年底了,手头事情太多,你不知道,王明哲一张假条就休息二十天,我现在基本上被绑住手脚了……”韵真一边往外走,一边似随意说道。
孙涛一阵失望,约同学一起坐坐?这不是明显在避嫌嘛,也难怪,谁让自己那个臭婆娘不但没脑子还长了一张臭嘴呢。
看着韵真的车慢慢离去,孙涛心里竟产生了一阵惆怅,那感觉好像爱情又来到了心间,说实在的,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忘记过这个女人,只是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变得可望而不可及了。
韵真整个下午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写她的论文,前几天李毅还打来电话询问过她的进展,这篇论文无论如何要在年底前完成。
可写着写着总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注意力,脑子里老是想着柳中原的事情,最后实在写不下去了,就把论文扔在一边,好像有鬼牵着似的在电脑上打出了举报材料四个字。
然后歪着脑袋把上午和孙涛的谈话回忆了一遍,嘴里念叨着唐军的名字,双手在键盘上一阵飞快的敲击,不一会儿就打出了一份一千字左右的举报材料,内容是关于有人在和平南路支行涉嫌伪造客户材料套取贷款,并且打击本行员工的事实。
管他呢,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反正是匿名,又查不到自己。不过,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份举报材料不会诬陷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事情有多严重的问题,违纪问题百分之百存在。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和吴世兵有没有关系,如果真和他有关系,那可就撞大运了。父亲总是担心自己踩到刘源的尾巴,这件事该不会再和刘源有关系吧。
韵真一边从包里面拿出一个u盘把举报信拷下来,一边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脑子里还把有可能接替吴世兵的几个副行长权衡了一翻,最后她觉得自己虽然还有很多欠缺,可凭着资历学历影响力,都将是这个职位的有力竞争者。不然自己为什么要替别人作嫁衣裳呢。
不过一想到父亲现在痴痴呆呆的模样,心里又有几分沮丧,即便自己当上了一把手,父亲也已经不能和自己分享喜悦了。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还活着,除了父亲之外,还有母亲、妹妹、李明熙、甚至秦笑愚等一大批关注自己的人呢。这些人照样能够让自己感受到成功的骄傲。
对了,王子同不是要回来吗?如果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坐在吴世兵位置上的人是自己的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会不会为当年那样虐待自己而感到后悔,不管怎么样,他休想再从自己手里得到一分钱的贷款。
韵真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正做着白日梦,忽然桌子上的手机呜呜叫了起来,瞥眼一看来电号码,心中的美梦顿时就被眼前的烦心事搅没了。
这个催命鬼!不知道又准备怎么样威胁自己的妹妹呢。呸,他也配?
“我正忙呢,有什么事?”韵真拿起手机没好气地说道,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口气。
“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可也总不能把我的事情丢在一边不管啊。”柳中原一副无赖强调。
“你的破书已经找到了,别没完没了的催……”
沉默了一阵,柳中原似乎感到有点意外,随即就撇开书谈他的正事。“那贷款呢,是不是也搞定了?”
“搞定了,钱就在我桌子上堆着呢,你来拿吧。”
“韵真,我可不和你开玩笑,你别以为我是和你闹着玩的,我没时间和你扯皮,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韵真咬咬牙,这个混蛋,看来是吃定自己了,在答应他之前起码要把他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别到头来替别人做嫁衣裳。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没这么容易屈服于他呢。
“晚上带着明玉一起来别墅,把你的所有手续都带上……”
“韵真,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明玉也会感谢你呢。”柳中原还没等韵真说完,顿时喜出望外,凭着韵真的口气,就知道她已经答应了。
韵真觉得哭笑不得,柳中原一会儿是魔鬼,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了。先别急着高兴,最终钱能不能拿到手还要看自己的调查结果。
放下电话,韵真看看表,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便和徐召联系了一下,马上就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到了新华北路派出所。
“徐所长,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玩意,不知你喜欢不喜欢?”韵真从包里面拿出一把进口剃须刀放在桌子上说道。她这把剃须刀原本是给秦笑愚买的,可在得知他因杀人而被起诉之后,就改变主意送给徐召了。
“哎呀,刘行长,你也太客气了,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呢,徐萍都跟我说了,这次多亏你的争取才让她出去见了一次世面,这丫头以前连北京都没去过,没想到突然就去了一趟纽约,现在还兴奋着呢。”徐召赶紧给韵真沏了一杯茶。
“我是公事公办,有什么值得谢的……对了,徐所长,那个人你查的怎么样?”韵真坐在沙发上低声问道。
徐召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也在韵真的对面坐下,这才说道:“我今天上午专门去了趟市局,托我的一个朋友在资料室的电脑上查了一下,你提供的那个身份证号码显然是伪造的,根本就没这个人。
不过,我让他们检索了一下本市叫柳中原的人,总共有十二个,符合你要求的年龄段有三个,就不知道和你找的那个人能不能对上,市局资料库里的材料不让带出来,我就把情况简单跟你说一下……”
徐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了几页,说道:“第一个今年三十岁,有照片,本市旅游出租车队的司机……”
“这个不是……”韵真摆摆手说道。
“第二个今年三十四岁,没有照片,他的资料比较老,起码是五六年以前的,那个时候他是一家国营商场的营业员,现在干什么还真不知道……”
“第三个呢?”
“第三个的资料也不全,三十三岁,不是本市户口,而是临海县柳家洼人,以前的情况没有记录,只记录了他因盗窃罪被判刑五年,今年才刑满释放,有他服刑时候的照片。以前的个人经历都是他在监狱里自己填写的,谁知道是不是胡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