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左看着我的表情,似乎也猜到了结局,问道:“死了?”
我说:“老师没死,但是失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从那之后他就退出有关心理学的行业,我也再也没有联系到他。”
罗大左感慨道:“看起来你们这个行业还真是不容易,非要和我们这些变态打交道。”
我说:“各行各业都有难处,都不容易。治疗身体疾病的医生需要面临束手无策的病症,还有医闹,其实我们都差不多。”
他说:“你放心,咱俩都是男人,我不会移情的。”
我笑了笑,说:“移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它还包括了父亲、母亲等角色,并不只是单纯指向男女关系。而且很多治疗过程中,移情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所以说心理治疗的过程就像是走钢丝。”
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非要说是移情的话,那就是我把你当成了朋友吧。”
罗大左的表情有些惆怅,似乎隐藏着很多故事,我说:“怎么了,有事可以和我说说。”
他说:“因为这场怪病,我失去了所有人,女朋友、好朋友还有亲人,他们全都被我伤害过。”
我安慰道:“至少现在你已经后悔了,一定有机会弥补的。”
他咬牙切齿的说:“没机会了……”
我皱起眉头,说:“你刚二十八岁,人生还很漫长,太悲观不好。”
罗大左始终没看我,但是眼眶却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也再度变成了那种压抑的咆哮声,他说:“你不懂我,你不知道……”
我再次感到他情绪不稳定的一面,所以只好选择保持沉默,希望这里的海风能够让他冷静一些。
然而,天色有些晚,海风变得有些……疯狂。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神色一黯,说:“坏了,今晚有大风,咱俩赶紧撤吧。”
或许是风声太大,罗大左并没有听到我的说话声,他只是看着远方,忽然张开嘴大声呼喊。
然而他的呼喊声完全被海风吞没,留不下丁点痕迹。
一阵猛烈的海风吹来,我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罗大左的头发竟然飞了起来!
幸亏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头发”抓住,感到头顶一凉的罗大左迅速转头过来,用一种要吃人的表情看着我。
我把手里的假发递了过去,没敢看他那颗鸭蛋一样的光头。
我俩回到诊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罗大左一路都没说话,明显因为假发被吹飞的事情而心情不爽。
我说:“没事吧?”
他说:“有事。”
也对,他既然带假发就说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光头,可是如今却被我看到了。
我从屋子里掏出来一个“出气筒”,俗称“不倒翁”,说:“你要是生气,就把它揍一顿吧。”
说完,我还递给他一张纸条,说:“上面可以写上你最讨厌的人,然后贴在不倒翁上面,随便打别客气。”
罗大左犹豫了一下,结果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就抱着不倒翁去了比较安静的催眠室。
隔着门窗,我听不到声音。
但是透过玻璃,我能看到罗大左像是一头野兽一样,疯狂的攻击着不倒翁。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他把这种愤怒发泄在我的身上,将会多么恐怖的一幕。
过了十多分钟,一身是汗的罗大左终于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干脆自行扯下了假发,说:“舒坦。”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去催眠室收拾残局。
不倒翁身上的纸条,赫然写着两个字,“死神”。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他说自己没时间了,他最恨的是死神,他带着假发套。
我装作很淡定的模样坐在罗大左的身边,故作镇定的问:“你得了什么病?”
他露着一颗大光头,说:“明知故问,躁狂症啊,这个你比我有发言权。”
我说:“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他的神色变得黯淡下来,说:“……绝症。”
我深深呼吸,问:“治不好了?”
他说:“治不好了,医生说最多一个月。”
我说:“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说:“我怕你会觉得我是一个特殊的人,所以拒诊。”
真的没有想到,我接手的这一位病人竟然会如此特殊,真正折磨他的不是心理疾病,而是身体的疾病。他之所以会变得暴躁易怒,是因为他不甘心这样死去,他才只有二十八岁,却要面临死亡。
所以他把不倒翁当成了死神,疯狂的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罗大左问我说:“我听过一个心灵鸡汤,说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听了心理医生的话,天天自我暗示一些好事情,最后奇迹般的痊愈了,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