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无心！”敖容大喝一声。

竹无心打起帘子，露出一袭青色竹纹袍，敖容整个人呆住了：这是当年那个儒雅得体，谪仙之姿的竹无心？面前的人是一个三十五六的沉稳男子，虽然还是那张脸，却自多了一些沧桑，眼角亦有了皱纹，还蓄了几缕胡子，依然是一个文士模样。

竹无心见是敖容不由勾唇笑道：“可喜可贺，你飞升上来了，是特意来瞧我的，敖容，请！”

敖容原有一肚子的话，可这会子竟不从何说起。

竹无心进了丞相府，府邸不算大，只分前院、后院，后院是自家人居住，前院则有花厅、会客厅等，虽是看着普通，好在里面的景致极好，两侧又种了几丛翠竹。

“这些竹子是从香雪海移过来的，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竹无心邀了敖容坐下，立有一个少年带着仆从来摆茶点。

那少年眉眼里与竹无心有四分相似，最像的地方是他的眼睛，他一开口，又把敖容给吓了一跳，“父亲，今天我去城外查看过了，我家的稻田长势极好，虽只三亩，够我们一家吃用了，还有我家的几棵仙果树，今年结了好多仙果。”

竹无心笑道：“这是敖容叔叔，是我的一个故人。敖容，这是小儿竹心诚，今年亦有十八了。”

敖容脑了打铁，他实在反应不过来，怎么算竹无心的儿子也不该这么大啊，这孩子明明就是他儿子，当年竹无心与空桑雪去瞧他，竹无心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翩翩少年，自己都还没老，松长青也没老，怎的就竹无心就成了三十五六的男子了，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

“丫丫的！”敖容被太多的疑惑撑得脑晕，“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比你成亲早，我儿子才八岁，你儿子怎么就十八了，你给我说清楚！”

竹无心抬了一下手：“心诚，你下去忙吧，前几日我介绍你看的书还得看。”

“是。”竹心诚恭谨地退去，但从他的神色里可以瞧出，对他的父亲，他还是很敬重、孺慕的。

竹无心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这是前任神皇赏赐果园结的仙果，味道不错，这仙茶虽比不悟道茶，也还不错的，多尝尝。”

敖容抓了个苹果，大咬一口，“你何时成的亲，那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心诚是我的长子，他的母亲是下界凡人，吴桑待我极好，分开时，幼子随了她，长子跟了我。为了让孩子能入古遗大陆，我帮他淬血炼骨，分了一半的魂血出去，自然便成了现在这模样，不过能看他平安长大，能在古遗大陆生活，我很知足，有他陪着我，我也过得踏实。”

敖容一边啃苹果，一边想敖骨的事，“你们一个个全都古怪得紧，前些日子，我大哥冒出来一个孩子，还是一条龙，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又冒出来一个儿子，我想破了头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扯住竹无心，“你和我大哥那么喜欢她，当年让你娶下元仙界的希壤仙子你没应，怎么就娶了个凡人为妻，还生了个孩子……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说不通啊！”

竹无心不由一颤：敖骨也有儿子了，也是突然冒出来的。

他的儿子是如何得来的，他自己明白。

他千般谋划算计，到底是逃不过宿命安排，他也一早就猜到了结局，他竹无心行事，有好的打算，也有做坏的防备。结果还真成了最坏的结局，为了让自己有信心活下去，平静地活下去，他想了一个法子保住他与她的孩子。

她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他也不会让她知道。

可是待她见到竹心诚一定会知晓。

他只想一切顺其自然。

当年的故人里头，还想着去天境也只松长青一个。

至于其他人，已将这里视为天堂。

松少青、梅素贞成亲，早前松少青还笑说要娶个当地的，一心想挫合梅素贞与松长青，结果他挫合未成，倒是他自己对梅素贞动了心，两人结为莲理。

碧烟老母胡冰姬一族，胡若冰招赘卓龙为婿，要在这里扎根。

敖骨的儿子是一条龙……

竹无心道：“你见着那个孩子了？”

“敖铮，铮铮傲骨之意，名字还不错，长得和他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本体是条龙，在凡间生活了好些年，老是长不大的样子，身体里有七成龙血，剩下三成是凡人血脉，我想不明白啊。这分明就是他和凡人生了个孩子，莫不是当年他失踪的时候被人害了，这才与人生下的……可是不对啊，他生下的应该是石头，就像我与玉晶晶的两个孩子，本体就是两是仙石，也不对啊，我们是在仙界生的孩子，孩子是仙啊……”

竹无心沉吟道：“敖骨的儿子本体是龙，还拥有七成龙血？”

敖容方才惊诧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子闺女的本体都是石头……”

他是石头、玉晶晶本体也是石头，他们夫妻所生的儿女难道还是旁的。

这说不过去！

竹无心直想笑。

敖容与竹无心亲近，那是因他有石玉魂的记忆，他是石玉魂时，与竹无心（竹天命）就算是同门弟子，也是旧识。

早前他没注意，这会子被竹无心一追问，方才觉得诧异。

竹无心道：“我一直敖骨的本体是石头，听大松说，当年他们几个飞升上元仙界，仙脑测出来的，他明明是一条螭龙，现在想来，他原就是龙。”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清楚，为甚敖骨的儿子是龙。

敖容越说越乱，他的心更乱，在他不在的时候，感觉与自己的朋友、故人脱了节，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竹无心占卜不出天境神仙的事，那是越级占卜，他最多只能占卜上元仙界的人，而且还必须是修为在他之下的。

“她知道了吗？”

“她？谁啊？”

竹无心知道敖容明白是谁。

敖容问：“你说空桑雪？谁晓得呢，空桑雪还真不错，上次她到下界云游，带了我们夫妻，还与我论道谈修炼，感悟不少，要不是她，我们夫妻还不能这般顺利飞升。”

竹无心沉吟道：“她一飞升，福泽神木、空桑两族，两族人都对她心存感激。”

敖容道：“你与我细说我哥的事，从他飞升上来开始，你不知道，那就是个混蛋，当年算计我，害得我几千年修为难晋……”

先骂骂敖骨，再哄着竹无心说实话。

竹无心却神色淡淡地道：“我不大清楚，他的事，我是听旁人说的。他入魔，成了古魔域的狂魔，还一度是上元仙界最强的天尊，总说仙皇夺了他的妻子，要找仙皇报仇。仙魔开战，仙皇下帖请古神域天尊出战，打了几十年的仗，打得天地变色，也打破了天……”

竹无心尽量简洁地说了他知道的事，省去他算计敖骨的事不提，说了敖骨入魔打伤空桑雪，空桑雪后来命悬一线，是女娲娘娘带空桑雪去了天境等等。

敖容听后一阵唏嘘，没想敖骨在上元仙界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轰轰烈烈，张张扬扬，甚至是霸道残忍，还修炼出神、魔、妖的真身，个个都是九星。

竹无心又道：“他飞升之后，松长青曾与空桑天尊谈到敖骨。空桑天尊便道，我们所有人都猜错了，敖骨不是石头，更不是天地孕育而生。”

敖容来了兴致，静静地看着竹无心。

“他担心空桑天尊，追去了踏天桥，拼了个九死一死，用一身的伤，一身的痛，用了三百年的时间血迹斑斑地爬过踏天桥。没想他的倔强让踏天桥的守护天将说了一句‘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如此倔强之人’因为这一句，竟揭开了他的身世秘密……”

敖容怎么也没想到，他声声喊的大哥，根本就不是石头，是九天飞龙敖宇与战龙族瑶芳公主所出的龙，只因他是早产儿，尚未发育齐全，最初是以蛇的形式出现，后来才变成了螭龙，而在他在阴差阳错间得到亲生父亲留下的神珠后，却意外修成了真正的天龙，也修出了人身……

敖容问道：“这是空桑天尊告诉你的？”

“不，是空桑天尊告诉大松的。我是从大松那儿听来的，大松还为此感叹了一番，他因为自己知晓敖骨所有的秘密，可原来全都猜错了。”

竹无心无颜见空桑雪。

空桑雪也没见他。

也许，不见也好，可以怀念。

敖容道：“我听族人说，空桑天尊飞升天境时，是千古未见的奇观，大家都说她是大能天神。”

竹无心勾唇苦笑，“她定然不单是神农皇之女那般简单，那阵仗比当年神农皇飞升还要过之。”

竹无心没有说错，而入了天境的空桑雪原本玉帝正等着召见，更有天庭无数有身份的仙官，个个引颈张望，心下好奇令天境弥漫了几年之久的紫气是怎样的女子，一个女子飞升，竟引得整个天境紫雾数年弥漫不消。

太白金星神色匆匆地进入凌霄宝殿，揖手道：“禀玉帝、王母娘娘，飞升上神空桑雪要闭关修炼，不能赶来拜见陛下，还请陛下改期。”

什么？

她要闭关，还让陛下改期。

玉帝等了这么久，她不来了。

这满殿的神仙都在等她接受封赐，她居然让众人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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