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拆开信来一看。
梁道长知阅:
昔日,你我有秦晋之盟,今日我置红灯鸳帐,以示黄金千两,未若季布一诺。
我寒素家风,荒凉门第,幸逢清流,得遂佳偶。蓝田种玉,订雍伯之良缘,郗鉴探宅,得东床之快婿。近日戎马倥偬,虽无华堂射雀,娇客登龙,然而此时金玉相辉,他日门楣壮采。可知矣。
另,我与黄皮小儿不相始终,逐鹿在即,刀剑无情,我若老马失蹄,山高水低,你当手携挽梦,远走他乡,背井外府。至若日后桂子芬芳,令我血脉得延,亦乃赵氏托孤之恩,虽黄泉不敢忘也。
切莫推脱,千万千万。
读完信,我也知道了胡纯上的良苦用心,说起来,万一大战不利,我还是保护胡挽梦的第一人选。
但此举,我确实很难从命。
赶忙搀扶起胡挽梦,说道,这都什么年月了?你爷爷还是一副老思想,现今哪有什么纳妾之说。现在不管是人是妖,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之下,车同轨,书同文,怎能允许重婚这种事情发生,即便我正一道能够结婚,也只能娶一个,正式登记,明媒正娶。你爷爷拿你稀里糊涂拱手送人,就为了我对你家族有所帮助,也能保护你,但在感情上对你不公平。
胡挽梦娇羞的道,其实我也想过了,早晚要嫁人,以我这种身份,最好是嫁给一个圈内的人,日后也不用遮遮掩掩,万一嫁个正常普通人,天长日久,发现了我的出身问题,极有可能一口气上不来,被吓死。就算是我爷爷那辈人号称竹山六友,弟兄六个,家族中互相通婚,我也不想嫁个小妖,我还是喜欢人。说句实话,从高中到大学,追求我的人也不少,我是真想能和正常人一样,认认真真谈场恋爱,以后为人妻,为人母。可是我不能,我很害怕作为一个正常人最终发现他身边的爱人是只小狐狸变得,然后离我而去,或是把我关起来。同学们都说我出身富贵,高贵冷艳,有些不近人情。可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我爷爷认识了你,那天把我指给你为妾的时候,我就在偷偷观察你了,其实我觉得,你蛮合适的……,即便你以后再娶个人类,我也能接受,只是别冷落了我就好。
胡挽梦一席话,说的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很想当即就答应下来,可我心里却装着花溅春。不答应吧,胡挽梦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有些伤脸面。
当日胡纯上酒后随口这么一说,我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二十一世纪,哪有纳妾这种事。没想到,这老顽固竟然玩真的。原因不说自明,即使我不给胡纯上出这把力,没准,他也能把胡挽梦许给我。这是明摆着的,其实妖圈的人,很难找对象,只能是几个世家互相通婚。比如胡挽梦和老鼠王的后代通婚,通婚后的下一代,随母亲多一些,就是个狐妖,随父亲多一些就是个鼠妖。
再加上胡纯上对大战没有多少把握,如果实在不行,就叫我带着胡挽梦先逃,也算是给他延绵血脉了,对胡挽梦也算是舐犊情深。
试想这些小妖找个人类,麻烦确实挺大,一是,没事尽量少回娘家,以免被人看出破绽。二是平时得谨言慎行,生活中也有颇多尴尬,比如找个有钱的老公非要给你买狐皮大衣,而你就是个狐妖,穿着狐皮大衣的心情和穿着人皮大衣的心情有什么区别?三是,生活中不能碰那些容易让自己现形的东西,比如雄黄酒,当年许仙听信野道士谗言,买了雄黄酒回家,白素贞立即现出了蛇形,把许仙差点吓死。现代社会中还有个东西不能碰,那就是电,三十六伏以上的电压就有可能将小妖打回原形,因此无涯的五雷正法也有将妖打回原形的效果。
我扶起胡挽梦以后,心口扑通乱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非常性感火辣,在我没混这个圈子之前,这一辈子甭想碰上这么个尤物,极其容易把持不住。
我和她简单的聊了两句,胡挽梦竟然是平章市第一中学的语文老师,这是她早年发誓要融入人类圈子的结果,胡纯上有的是钱,不怕子弟读书,因为毕了业就要无所事事,胡挽梦一口气读到硕士,回来考了教师资格证。平章一中的这帮孩子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漂亮的语文教师,竟是狐妖大人。
我为了把持住自己,尽量不去正视她,解释说:其实,你爷爷多虑了,我答应帮忙,参加大战,并不全为了你们两家的世仇。黄皮大王和种尸道人,一来为祸一方,害死了不知多少好人。二来,我和他们已然结下梁子了,我不去处理掉他们,他们就会干掉我。第三,即使你不嫁我,我也有义务保护你。因此,无论如何我都会参加这场战斗,从某个层面来讲,我还得感谢竹山六友帮我除掉种尸道人。所以……
胡挽梦惊道:所以什么?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道,我不是嫌弃你,是因为我心里面有人了……
胡挽梦道,我不介意的,你可以正儿八经的娶一个,反正你们正一能够结婚,只是不要冷落了我,作为一只妖,我还敢奢望什么?有人疼有人惦记我就知足了。
看来,这么多年的人事历练,胡挽梦看透了人妖殊途,作为一个男妖还要好些,女妖在感情上尤其困难,不能说出身份,每天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万一在床第承欢之时,一旦嗨高了,没准就要现形,这种婚姻生活何谈质量,遇到一个圈内的人类,自然是首选,而这种人,少到天下只有寥寥数人。
我还是摇了摇头,说出了心里话:其实我心里面的人也是只妖。
胡挽梦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哭道,那你就是嫌弃我,她是谁?
我见她哭了,撕了个纸巾帮她擦擦眼泪。
她抽泣道,我知道让你突然接受一个人很难,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可以今天不碰我,但你明天得装作碰过我了,我好对爷爷有个交代,你不知道,我爷爷家法最严,要是发现我不听话,没准就把我赶出族门了,我一个小妖,茕茕孑立于世间,无依无靠,到时候你叫我投谁去?你就权当收了个通房大丫头吧,在人前万望救我一救。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我还能怎么样?只能深深的点点头。
胡挽梦哭哭啼啼,抱起一个枕头,去隔壁房间睡了。
当晚我久久不能入睡,隔壁不时传来细细的哭泣之声,我猜,她可能自己一个人哭了一个晚上。
倒不是我的魅力有多大,只是低级小妖的内心世界,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读懂的,一方面他们想全面融入人类,另一方面又不想被人类视为异类,很难很难。
不见花溅春吗?只是无涯抱了她一下,把她救了,就和无涯断断续续的暧昧了三年。单纯而无措,正是小妖们的集体写照,他们可能彷徨到不知道怎样在世间立足的地步,无关金钱,这是伦理层面的问题。